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---------- 第1章 四月江南,山明水秀. 从山坡的南面遥遥走来两人,身着长袍,背悬长剑.一个瘦高,三十来岁年纪,长的颇为英俊.另一人年岁稍长,满面和善之色.二人指点山水,信步走来,却是一眨眼就走过了山头,显然轻功均是甚高.只听那瘦高之人说道,“师兄,你肯定那徐老三是躲向前面的镇上?” 那师兄道,“应当不会错.徐三被咱们俩一路追来,连气也没喘的上一口,自是方寸已乱.过了前面的镇子,再过两座山,就有他们魔教的分坛了.我猜他一定要无论如何先到了分坛再说.” 那师弟点头称是,“师兄所言甚是,只是这回可不能让他再跑了.要是让他到了魔教分坛,可就有些麻烦了.这徐三在魔教里也不是号棘手人物,竟让咱们师兄弟俩追了半个月还没追到,魔教难道真是这班厉害?”说罢眉头微蹙,面有忧色.那师兄却道,“徐三武功虽然不强,但素以轻功著称,兼善易容,确是个扎手的角色,师弟不可自堕了士气.”语气一转,又道,“其实魔教武功既高,又善使毒易容,无所不为.我们却总以正教自居,不屑以学这些下三滥的东西.难怪近日与魔教相较,渐落下风.” 那师弟亦叹气道,“何况咱们五岳剑派,互有嫌悉,根本做不到真正的联理同枝,其实莫说五岳剑派了,就连咱华山派内,一个剑宗气宗就搅个没完.师兄,我一直和你甚是投缘,这才跟你说这些.前些日子有些剑宗的师兄还怪我跟你太亲近了呢.” 那师兄一直面带微笑,听到此处脸色也开始沉了下来.“我又何常不知?其实我说呢,大家都是一派,何必硬分成剑宗气宗?我师傅他老人家火气大,我劝过他几次,他反骂我不务本,耽搁了修气.闹的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.” 那师弟道,“总想着要象咱们俩这样的多一些,才能好了.但我看师兄弟们大多歧见甚深,恐怕越闹还会越厉害,你瞧历年的比武趋势就知道.” 那师兄眉头深索,喃喃道,“但愿你我兄弟不要有一天同室操戈才好.” 那师弟又长叹了一口气,却不再说什么,俩人快步朝前走去.原来这二人正是华山剑派的两名高手,江湖上人称“紫金剑”的叶清查和“风云雷电”中的赵清雷.华山剑派,自十八代以前的武林奇侠“一剑天下”李歌泣开宗立派以来,江湖上一直以剑法迅捷奇幻著称,是数一数二的大宗派.更在数代前与嵩山,衡山,泰山,恒山四大剑派并称中原五岳剑派,发誓联理同枝,互相照应.五岳剑派因此声势大震,虽然还比不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,武当,但亦不遑多让.而到了五代前华山派的掌门“震中州”林玄子惊才绝艳,不但三十六路“回风剑”练的出神入化,更因另有奇遇而得内功精要,将华山派的内功“紫霞神功”加以发扬光大,在十年一届的五岳剑派大会上一剑镇住群雄,共推为海内第一剑.自此华山派如日中天,在五派中渐成领袖之势.时至今日,已将五岳派盟主之称号保持了十二届.谁知就是因为林玄子的内功太强,一手无坚不摧的气功剑法,到了他的徒孙一代,门下却开始有了分歧.适时的掌门人孙之展主张华山派向以剑法著称,但他的师弟李之华却以为因当以修气为本,只有以深厚的内功为本,剑法才能得心应手.两人俱是心高气傲,互不服输,遂在教导第子时亦暗中较劲,一人教导第子重修气,一人教导第子重剑法.堂堂的一个华山派至此竟成两宗.但华山派内虽渐成两宗对立之势,但对外时门人却甚是团结,毫不透露门内之争.而更因剑宗气宗各自苦修本宗绝技,深恐被同门压过,成为华山旁支,那三十六路“回风剑”和“紫霞神功”已被练的出神入化,远超当年林玄子的境界.否则五岳剑派藏龙卧虎,才人辈出,怎么会被华山派执掌盟主之席长达一百二十年! 唯有近年来两宗分歧日深,故此两人才深深担忧,唯恐华山派一日演出同门相残的惨剧.那面目和善之人,正是当今华山派气宗首徒“紫金剑”叶清查.而那瘦高的侠士却是剑宗的高手,江湖上人称“风云雷电”四侠中的赵清雷.两人虽不属一宗,但平素一向交好,又都是不赞成分宗的少数几人,因此甚是投缘.这一次两人联手追擒魔教的徐天文,一路追到了王家镇上.正说话间,二人来到一片树林.说是树林,不过是王家镇前的一片野地,乱乱的长了不少槐树.时值初春,大树长的正旺.那叶清查道,“师弟,咱们看仔细了,末要叫那徐三躲在林中,又错了过去.” ------------ 第2章 五岳之中,泰山巍峨,嵩山峥嵘,衡山奇异,恒山清秀,但论到山势险峻纵横,则当推华山。自古华山一条路,有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之称。从山南坐望崖一路向上走,行至山腰处,有观日楼一带地势平坦,这威震江湖的华山派即坐落于此。 虽是山腰,观日楼已位于云海之上,终日云烟雾绕,甚是奇丽。再向山上,则道路更见崎岖,寻常武夫已甚难攀援而上。再上,则道路几不可辨,山势陡险,望而生怖,山鼠飞鸟至此而回。恐怕除了少数几个轻功绝顶之人或曾履足,没有人知道那上面到底还有多高,还有多险。 华山脚下,却有很大很大的一片村镇。民风质朴善良,世代安居乐业。或许是慑于华山剑派行侠仗义之名,这一带向来相安善处,匪盗不生。 这一日清早,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,街东口的一家酒馆之中掌柜正在里里外外的招呼客人。几个过路人在店中稀稀拉拉坐了数桌,一面躲雨一面谈天。 只听一个胖胖的商贾模样的中年人看着门外的雨忧道,“这雨下了这么些天,怎么也不见停呢?如此下去,我这批货可要迟了。” 旁边一个年青一些的汉子接道,“谁又好多少呢?我这些天摊子一直摆不出去,再过几天,家中可就要见锅底了。” 正巧赶上掌柜上来添酒,那汉子笑道,“只是便宜了你马掌柜,赶上下雨,天天生意大好。” 那马掌柜笑道,“哪里,哪里。全是承了各位常常来捧场。象是贾爷,每次从江南来,都光顾小店,李爷也是常客。平日承二位的情,让小店能开得下去,今天的酒钱算个八折吧。” 那二人脸上都显出笑意。那贾姓商人道,“如此真是多谢了。”那李姓汉子也是连连拱手,几人客气了一番。商人问道,“马掌柜,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,不知道你熟不熟悉?” 马掌柜道,“贾爷想打听谁?但叫是华山脚下的,我十有八九都听说过。” 贾姓商人道,“掌柜一定知道的,此人是华山剑派门下高人,名叫风清扬。” 马掌柜哈哈笑道,“风清扬,风清扬,我当然知道。不瞒贾爷,本店每日客人来来往往,不计其数,在店中闲聊起来,那也是三教九流,五花八门。但这几年来,说来说去,就是数说风清扬的多。你问我可真是问对人了。他小小年纪,怎么闯出这么大的名头?” 贾姓商人一惊,问道,“你说他小小年纪?我那侄儿也是说他似乎年纪甚轻。可我想华山派二三十年前,就有‘清’字辈的出来走江湖了,现如今已有不少‘不’字辈的高手。风清扬年纪再小,也该快四十多了吧?” 那李姓的汉子在一旁插嘴道,“你侄儿没有亲眼见到风清扬么?” 贾姓商人道,“见是见到了,只是他来去的太快,我侄儿也没看清楚。” 马掌柜端起一杯茶,慢慢喝了一口方道,“你侄儿没有看错,风清扬年纪甚小,今年不过十七八岁。” 贾姓商人道,“咦,这可就奇了。那他许多‘不’字辈的师侄,岂不是年岁比他还要长么?” 马掌柜笑道,“十二年前,风云雷电中的赵清雷赵道长将风清扬带回华山,原是要收他为徒的。要是他先收了下来,嘿嘿,今天风清扬就变成风不扬了。谁想到他要先禀明师傅,结果他师傅也看上了这小孩子。作徒弟的哪儿能跟师傅争徒?结果眼睛一眨,风不扬变成了风清扬,看好的徒弟就变成了师弟。那年风清扬才六岁,而其它‘清’字辈的师兄们大多已三四十岁,有的也都已收了徒弟,这可不是有些‘不’字辈的师侄反而比他年长?” 贾姓商人点头道,“噢,原来如此,怪不得,怪不得。” 却听一旁边那李姓汉子插嘴道,“马掌柜的,你讲的大致不错,这华山脚下人人皆有耳闻,可我却听说赵清雷的师傅要收风清扬为徒实是另有原因。” 马掌柜在这华山脚下开个酒馆,终日与行行色色人等闲聊,最喜作权威人事,发布消息。现今听这汉子指谪他说的来由不对,脸上微微一热,不服气道,“那依李爷说,他地环道长为什么要收风清扬这么一个小孩子为徒呢?”华山剑宗孙之展传孙天平,孙天平传顾地环,顾地环即为剑宗风云雷电之师,先今华山派掌门。 那李姓汉子迟疑了一下,略略压低了些声音道,“这其中的原由我也不甚清楚,只是听说那风清扬的出身有些来历,似乎他的父母与地环道长有旧。这个小弟也是偶尔听说,至于他父母姓甚名谁,我就不甚了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3章 三月后,岳阳醉仙楼. 酒仙书生要与风清扬比武的消息早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.武林中安静了好一阵了,这一下又有好戏可看,自然有不少好事之徒纷纷赶来.店中舫间,皆时闻武林人物谈论这一场大战,更有不少雄心勃勃的青年高手,在暗中磨拳擦掌,想看一看自己到底实力比起武林四秀来谁高谁下.这一日正午,太阳正烈,直晒得所有人都懒洋洋的,昏昏欲睡.四处几有萧条之色.只有离醉仙楼不远的靠岸一艘大船上,却聚了一群顽绔子弟,闹哄哄的在斗酒赌钱,好不热闹.船外日正当头,船内却有歌有舞,有酒有笑,有侍女轻摇罗扇,有堂倌送水端茶,全是另一番景色.看桌上小山一样的银票胡乱堆着,混似不值一文,却不知世间多少人忙碌奋斗终生,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两张纸片.眼见着坐左下角的一个华服青年,桌前银票越来越少,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,眼色也是越来越焦虑,只有一双修长的手还算稳定.他身边坐着另一个人,年纪稍小,并未加入赌局,只是一个劲的低声催促那个华服青年,“哥,咱们还是快走吧.再赌下去,回去的路费就要不够了.” 那哥哥并不理睬他,只是凝神注视着赌局.又过了几把,忽然擦了擦汗,看看面前的银票,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,咬牙道,“这一注我全压了,压小.” 那弟弟急了,忙伸手喊道,“慢开!慢开!先等一下!”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对那哥哥道,“哥,你疯了!你怎么把咱们所有的钱都压上了?这要是输光了咱怎么跟师傅说?” 那哥哥勉强笑了笑,道,“输了就算了.还不一定呢!” 那弟弟急道,“你可真的连最后一注也不听呀?四六点,是大!”把声音压的甚低,只让他二人能听到.那哥哥神色惨然,叹道,“罢了!罢了!连了六把大了,这回怎么又是大!真是天不作美.全输完了!”说着便欲起身.坐在对面的一个富公子等的有些不耐烦,嘴里嚷道,“嘀嘀咕咕的,有完没完?还开不开盘了!才押二百两就这么婆婆妈妈的,干脆不要赌了!”说着生气,右手在桌上‘吧’的拍了一下.坐在左上角,有一个喝的醉熏熏的少年,手却飞快的在桌子底下按了一按.他手后发,但恰与那富公子的手同时着桌.他手又是藏在桌下,在座之人无人知觉.那哥哥叹了口气,对赌官说道,“开盘吧.”起身叫了弟弟正欲离去,只听赌官开盘唱道,“三一点,小!”一时间兄弟二人俱惊讶的回身,愣愣的瞧着那富公子,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.耳旁只听得赌官推过来一大把银票,陪笑道,“这位爷真好运气.这一把押得这么准.把上面五盘的银子全赚回来了.” 那兄弟二人兀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.他二人皆为武功不凡的高手,若是要运功细听,听出盘中鹘子落到几点那可以说是万无一失.只是那哥哥不愿做弊取巧,是以一直未运功力.那弟弟在一旁闲的无聊,听得真切是四六点大,谁知在富公子一拍之下,鹘子竟能翻到三一点.他二人自忖若在盘边丁丁当当敲敲打打,费尽全身力气,或许有七八分把握能控制鹘子跳到几点,但象富公子那样在桌边若无其事的一拍即已奏效,自己则是万万不能.需知桌子是一块大死木头,要能将力传到桌中间的赌盘而不震动旁边的银票杯觥,这一份功力自己就是再练十年也赶不上.二人心知今天是遇上了高手.他们原本雄心勃勃的赶来想与天下一流高手一较短长,此时方知天外有天,自己的武功实是颇不足道.好在他二人心胸甚宽,沮丧一刻便闪瞬而逝,心道这一趟出来,结交些天下英雄也是好的.兄弟二人拱手向那富公子道,“这位兄台仪表不凡,我兄弟好生敬仰,敢请这边茶酒一叙,如何?” 那富公子还道是刚才说了不好听的话得罪了他二人,加上赌兴正浓,实不愿挪步起身,只推搪道,“适才言语多有得罪,冒犯,冒犯!不过那一把我也输了几十两银子给你,也就抵过了.来,接着赌,接着赌!”说到输钱时,失望之色横溢脸上.那哥哥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的扳指,笑道,“兄台适才助我,我兄弟岂有不知?只求赏光一叙,别无他意.我们愿以宝物相赠.” 那富公子听得莫名其妙,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帮过他们.但看他二人不似有恶意,又看到那一块扳指上的碧玉绿油油的,光泽很是奇眩,顿时贪念大起,起身连连点头笑道,“好说,好说,这块扳指能不能让我看看?” ------------ 第4章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按下高成行师徒三人不表,却说任卧薪一听风清扬之名早已追了出去.他的轻功可比高成行高明的太多,展开身法,几个起落后,已经见到前面远远走着的赵清雷和风清扬.赵清雷将风清扬带回华山,转眼已十二年了.赵清雷脸上添了不少风霜之色,三年前太行一战,更在他的脸上留下两道伤痕,却丝毫不减他的英俊,反而多了一份沉稳和刚毅.风清扬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六岁顽童.他几乎快长到赵清雷一样高了.身材英挺,一举手一抬足之间都好象有锁不住的朝气要蹦出来一般.只有在那一张仍略带稚气的脸上,还依稀能看出一些当年的模样,那一副笑嘻嘻,似乎万事都与己无关的架式.但此刻他那张平日都总是无忧无虑的脸上,却带着微微的一些气恼和不快.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几天前师傅送他下山时的情景: 那日下午,地环道长把风清扬和赵清雷叫到面前,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剑和一个包裹递到风清扬手里,道,“清扬,这把‘冷泉’是我派镇山之剑,上古神兵,摧金断玉,世间罕有兵器敢掠其锋.自十二年前的五岳大会后我就一直没有用过了.这次给你带上,可别让师傅失望啊.还有你李师伯也将他的那件宝贝蚕衣借了出来,你仔细穿了,或许能用得上.” 风清扬嘴一撇,刚要说些什么,见到赵清雷在一旁使着眼色,又看到师傅慈祥的脸上充满着的期待和爱怜,和那太阳底下一根根鲜明的皱纹,终于忍住没说,默默的接过宝剑和蚕衣,和赵清雷一同下了山.赵清雷望了风清扬一眼,道,“师弟还在为那事不快?比武在即,你怎么还在这琐事上纠缠不清?” 风清扬道,“我总是在想,对付这个酒仙书生,何必用的着这个宝剑那个宝衣?我若不凭本身功夫胜过他那又有什么意思?” 赵清雷解释道,“酒仙书生来华山脚下显了一手功夫,我们只有从不群师侄那里问了个大概,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到底如何.师兄们只是凭空猜测,觉得你若应战,或有八成把握可胜.你现在武功尚未大成,尤其是‘长河落日’和‘窗含西岭’那两招,颇与对手以可趁之机.用‘大漠孤烟’一招来代替‘长河落日’,这样左肩的漏洞就可以弥补,但却免不了与对手兵器相交.你年纪尚轻,功力不足之处,就正好可以用‘冷泉’之锋来弥补.同样的,‘门泊东吴’这一招守势绵绵,来代替‘窗含西岭’正好,只是右下方稍弱,蚕衣当可补之.这两个漏洞补上了,只要酒仙书生近来没有什么奇遇,你的胜算就很大了.要知道师傅交给你这宝剑宝衣,实在是大有用心啊!” 风清扬不服气道,“想那酒仙书生也是年纪轻轻,内力又能高到哪里去?再说我就是不明白,师傅若不是认为我此行有必胜把握,又何苦如此煞费苦心的偏要叫我来应战?我偏想要师傅看看,不用宝衣宝剑我也能赢!” 赵清雷正色道,“风师弟不可轻敌!此战不仅事关华山剑派声誉,也影响着武林正邪势力的消长,已远非你个人比武的胜负.而且看师傅对你的厚望,你也不能调以轻心呀!古语云,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,我辈学武之人,以利器补功力之不足,那是天经地义之事.以林师祖当年武功之胜,早年也以此‘冷泉’行走江湖.师弟为什么就想不通呢?” 风清扬似乎被这一番话说服了.但过了一会儿又道,“可我总觉得师傅对我好象有点儿特别的照顾.就说这次这件蚕衣吧,他亲自去跟李师伯要,你也知道李师伯,要了那么多次,几乎要吵起来了,李师伯才勉强借了出来.师兄们在江湖上行走,师傅总是讲要谨慎,要礼让,只有对我不一样,简直是要我每战必应,你说是不是有些奇怪?” 赵清雷忙道,“这有什么奇怪?你年纪尚小,阅历不多,正是应该多经磨练,多借鉴别派武功的时候.师傅着意要让你多见识一些四方人物,长长见识,倒不是让你跟人一味的争强斗胜.”语气一转,又道,“比如咱们身后跟着的那个少年,武功就似不在你我之下,师弟可有查觉?” 风清扬惊道,“咱们身后跟着有人么?” 赵清雷微微叹了口气,摇头道,“武功一道,当真是天外有天,师弟一定要切记了.今天这一战,看来还真引来了不少高人.你出道这三四年,可能今天才算真正碰上件棘手的场面.你可要千万小心!” 正说话间,前面忽然一片开阔地.稀稀落落的几株老树,围出中间一片空场.那老树长得甚是古怪,每一株在三米高左右处都被不知什么利器平平削去,更无一根枝干高出.又因常年烈日暴晒之故,树皮枯张,古枝蜷横,了无生气.但这些看上去早就该枯死了的老树,却不知为什么而依旧顽强的活着,冷眼瞧着那些朝气蓬勃的江湖少年换过了一代又一代.树下散散的站着十几个人,多是江湖中人打扮,三两一群,站定了谈天.赵清雷一眼望去,认得其中有普陀山主持九木大师,嵩山唐抚,青城松风关长青子,和一两个魔教服色之人.一路跟来的那个少年也已停住,远远的斜倚一株老树.九木大师见到赵清雷,风清扬二人,忙迎了上来,含笑道,“赵老师一向可好?这位一定是风贤侄吧?果然是少年英俊,一表人才,可喜可贺.”二人忙还了礼,赵清雷道,“三年不见,大师风采更胜往昔,实为我武林之福.家师此次俗物缠身,不能亲来问候大师,还请恕罪.” ------------ 第5章 昏迷中风清扬只觉得胸口剧痛,似乎被人抱了奔跑,又似乎有人解开他的衣衫,在他胸口敷上一些物事,顿觉一阵清凉,疼痛也似乎略减.更有人向他口中灌入各种汤水,有甜有咸,有苦有涩……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风清扬终于悠悠醒转.胸口仍是隐隐作痛,头胀欲裂,耳际轰鸣.勉强睁开双目环顾四周,发觉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小室里,室内布置简陋,却是清洁异常,除了自己躺着的木床,只有几张木桌木椅,那柄冷泉剑及一些随身物品正放在床头矮几上.风清扬心头一阵迷惑,渐渐清醒过来,记起昏迷之前是在与张廷伍比武,被一掌击在胸口.不知是被谁救到此处?这里又是什么地方?那场比武到底如何收场?师兄赵清雷又在何处?那张廷伍自称是酒仙书生的师兄,指责风赵二人暗害酒仙书生,到底是怎么回事?一时间心中忧急,胸口又是一阵疼痛.风清扬解开胸口伤处,见已敷上薄薄一层黑色药膏,药膏下隐约露出一只红色掌印,不禁心中惊异:“这张廷伍不知是何来历,年纪似也不甚大,掌力却如此厉害!若不是有蚕衣护身,恐怕…,唉,我还怪师傅多事!”想到日前不知天高地厚,真是既惊且愧.忽而又想到,“那酒仙书生若与张廷伍武功相若,我一定也远不是他的对手.可是又是谁加害於他呢?加害他是否只是为了嫁祸于我华山派?亦或这害酒仙书生之人正是张廷伍?” 想了一回,正欲起身察看四周情形,只听脚步声响,接着屋门推开,一个青衫女子,手中捧只大海碗,小心翼翼的走进来.这女子虽是布衣荆钗,但身材纤细,面目温婉娟秀,望之可亲.她抬头猛然发觉风清扬已起身坐在床沿,似是一惊,几乎把碗打翻,不由轻呼一声.风清扬估量此女定与救治自己之人有关,忙道,“姑娘,让我来.”迎上去正想接过那碗,不想牵动伤处,出手稍偏.姑娘见他来接,不知道是不愿让他受累,又或是害羞怕与他的手相碰,双手急缩,一个不小心,竟失手将碗跌翻在地,砰的一声汤水四溅.这一下她更是羞涩,愣愣的站在那里,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.“怎么啦,娟儿?”话声响处,一老汉急匆匆跑了进来,满面焦急之色.看到室中情形,脸色顿和,一叠声笑道:“哈呀,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.小兄弟,你总算醒了.别乱动,快回床上歇歇去.娟儿,怎么这么不小心?还不把地上收拾收拾,给这位大哥另盛一碗鸡汤来?”边说边把风清扬拽回床上.风清扬见这老者面目慈和,问道:“老伯贵姓?这里是什么地方?我怎么会在这里?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?” “不急不急,慢慢说,你先躺下.这儿是吴家村,我老汉姓田,是个木匠,大伙都叫我田木匠.你兄弟带你来的,托我照顾你养伤.” “我兄弟?”风清扬心下疑惑,自己那来的兄弟?莫非是赵师兄?“是呀,年纪和你差不多,脸盘方方的,长得和你倒不太像.他说有要事急着回岳阳去,偏偏你受了伤.所以呀,我就把你留下了.别着急,他说过两天就来接你.唉,年轻人爱打报不平是好事,可也不能太意气用事了.你这伤可着实不轻,一昏就是三天,还好总算醒过来了.” 风清扬心想,既是年纪相仿,自然不是赵师兄了.此人显然没有恶意,只是不知他编排了怎样的故事,这打报不平云云更是不知从何说起,只好问道:“我在这儿已经三天了么?” “可不是!刚来那天你可烧得真可怕!还好你兄弟留下的伤药很灵验.” 风清扬心下暗忖,这伤药似香非香,但驱毒止瘀,通体舒泰,显然是不可多得的珍贵药材,非自己所知的任何名门正派所有.究竟是谁救我至此,赠以灵药?赵师兄又在何处?他不与我在一起,是否是那张廷伍的缘故?他又是否是张廷武的对手? 问了一回老汉,也不得要领,看来这老汉也不知道此中原委.要想得知事情的端底,恐怕只有回到比武现场一查.向老汉一问,原来此地离开岳阳城不过百里.风清扬恨不得当即就要动身,但一来伤势仍重,二来也想不如等上两天,万一那自称兄弟之人果然转来,也好一谈.于是白天帮父女俩干些粗活,晚上陪老人闲话家常.田老汉很是健谈,娟儿却甚是腼腆,有时风清扬与她谈笑几句,她总是含羞微笑的多,开口回答的少.风清扬出道多年,会得多是慷慨豪侠之士,这般羞涩腼腆内向的少女还是第一回见到.找些平日江湖中的事讲来,娟儿听得甚是津津有味.这一日风清扬正帮着老汉干活,一旁娟儿忽然低低的“咦”了一声.跑去一看,原来她正在洗衣服,顺便把风清扬的蚕衣也放在一起洗了.这蚕衣入手甚轻,娟儿也没在意,和其他衣服一起放在水里.过一会儿,却见蚕衣已慢慢的却独自漂到一角,把别的衣服都远远推开半尺之外.将蚕衣放了回去,过不多时则又独自漂开,好像有一种拒力在不断向外散发着.从水里拿出来,则滴水不沾,一个个水珠沿着蚕衣滚下来,恰似珠落玉盘.此衣一向由华山气宗执管,这种景象风清扬也是第一次见到,甚感有趣.娟儿更是眼睛睁的大大的,一脸的好奇.睫毛上挂个水珠来不及擦去,阳光下一闪一闪.转眼四天过去了,那“兄弟”仍然不见踪影.风清扬的伤势已经痊愈,心中挂念赵师兄,于是告别二人,向岳阳城方向走去.虽只四日,三人处得已甚融洽.临别依依,三人均感不舍.风清扬走出很远时,回首仍能望见娟儿纤秀的身影.风清扬展开轻功,正午时分就赶到岳阳城边的那片树林.那几棵被利器削过的丈高老树依然枯立,地下足印纷乱,却是一个人影也无.忽然发现一棵树干上有片暗色血迹,风清扬心下一惊:这并非当日自己呕血的位置!难道另外有人受伤?来回勘探几回,茫然不得要领,于是奔至岳阳城内,希望在街巷中找出线索.烈日当头,街中行人甚是稀少,想来前些时聚於此地的众多好事之徒多已散去.走了许久,不见一个武林人士.风清扬近年来虽然曾经多次行走江湖,但多有师友相伴,此刻孤身一人,且诸事不明,不禁有些茫然.行至湖畔,但见水波浩浩,横无际涯.只觉自己就象一叶扁舟,于万顷一碧中,不知何处而行.举目四望,不远处一座酒楼雕梁画栋,甚是辉煌,楼前招牌黑底金字,正是“醉仙楼”三字.风清扬想起这乃是酒仙书生原先约定比武之处,于是快步走去。 ------------ 第6章 却说那桃谷六童正乱作一处,忽然门外走进一人.风清扬看得清楚,正是当日曾跟随自己和赵师兄到比武处的那个少年,心中一动,或许可从此人口中探出些当时情形.当即起身上前问道,“这位兄台看来很是面善,日前老林比武,兄台可是曾经在场?恕小弟冒昧,可否请兄台同饮几杯?小弟当日受伤昏倒后,有诸般事情不明.不知兄台可否赐知一二?鲁莽之处还请恕罪.” 任卧薪见风清扬神色坦然,丝毫不以日前大败为馁,心中暗暗称奇.道,“如此甚好,风少侠请了.在下任卧薪,少不了要叨扰两杯.” 风清扬一惊,没想到面前之人就是武林四秀之一,魔教教主东方暗江之爱徒任卧薪.此人轻功甚佳,当日曾一路跟随,而自己若不是经赵师兄指点,根本毫无所觉.想来他武功也是远胜于己.自己能与此人同列武林四秀,实是有些惭愧.面前这少年武功高强,又是敌我不明,日前之战原凶未辨,而且极有可能与魔教有关,风清扬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问起.却听一旁桃花童问道,“你为什么叫他疯少侠?他难道是个疯子?”桃干童道,“他说的大概是烧虾,不是少侠.”桃花童道,“只听说有无锡醉虾,没听说过有什么疯虾.”桃实童道,“他说疯烧虾,那是疯子烧的虾的意思,不是烧疯虾.” 任卧薪也不理会他们六个人的高谈阔论,从桌上端起一碗糖水喝了一口,皱了皱眉头.只听桃谷六童又在嚷嚷,“喝酒可不能逞英雄,酒量不行就要小口小口的慢慢喝.”“看你大皱眉头,显然是不胜酒力.”“真奇怪,你们酒量不佳之人为什么总要逞能.喝酒是真本事,难道是靠逞能吹牛的么?”“真正有酒量的人是不吹牛的,象我们兄弟六人,就从不吹嘘…” 风清扬正在发愁这桃谷六童夹缠不清,无法安心问话,听到此处心中一动,插嘴向任卧薪道,“任兄身边这酒壶……” 任卧薪会意,从身边将酒壶解下,对桃谷六童笑道,“这样可太巧了.我这里还有一点儿酒,量浅喝不动了.六位既然酒量惊人,深藏不露,就帮我喝掉如何?” 桃谷六童闻言大喜,纷纷道,“你找我们喝酒,可算是找对人了.”“你刚才这一句话说的极是.要知酒量好还不算什么,这深藏不露就比较难些了.”“这一点儿酒,我一人就能把它喝完,何用六人?”桃实童更拔开酒塞,探头闻了一回,煞有介事道,“呃,这种酒在常人看来,也算是很烈的了.但在我兄弟眼里,只不过是淡水一……啊嚏……”话说了一半竟噎住说不下去.酒塞拔开,香味四溢,六人都顿感头晕欲呕.此酒极烈,寻常酒徒都难以抵挡,桃谷六童垂髻之年,更是经受不起.只觉得多闻一下就胃液翻滚,肚中鸡飞狗跳,眼前金星乱冒.到了此时,六人哪里还敢逞能,只有硬生生撑住不当场吐出来.任卧薪笑道,“即是如此,六位一定要把它一口气喝完才是!” 桃谷六童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桃叶童忽对桃实童道,“对了!我还欠你两支知了,不如现在去抓了还你.我言出必践,一日不还就一日不舒服.”桃根童道,“对对对.我们一同去抓!”另外几人都道,“我们也同去.”说着六人赶紧起身出门,飞也似的跑得没了影子.转眼桃谷六童走得了个干干净净,风清扬和任卧薪相视一笑.任卧薪找了两个空碗,各倒了些酒,又将酒壶放好.一碗递与风清扬,道,“此酒确是有些利害,风兄可愿一试?” 风清扬道,“如此谢了.”端起酒碗喝了一口.酒香醇厚,劲烈如刀.点头赞了一声道,“好酒!” 任卧薪道,“你我素不相识,风兄不怕酒中有毒么?” 风清扬道,“任兄武功远在我上,如欲加害,何必用毒?而且我看任兄非但没有恶意,我这条命,多半还是任兄救的!” 任卧薪奇道,“风兄此话怎讲?” 风清扬道,“此酒入口时如刀,待得入胃后仍是极烈,唯有慢慢散入全身,方显醇澄柔顺,舒畅难言.与我疗伤之药有异曲同工之妙.此酒任兄随身携带,那疗伤赠药之人,多半便是阁下吧.” 任卧薪笑道,“风兄好眼力!此酒叫做三刀散,有以酒力助真气运行之功.那伤药叫毒灵化,是以毒解毒的秘药.二者确是法出同一大师之手.此两物皆为我教秘传不二之物,风兄一口点破,眼力之准,当真让人佩服!” ------------ 第7章 按下东方父子不表,且说风清扬和任卧薪各展轻功来到桃谷六童所指后山.此地甚是荒凉,野草蔓横,古藤枯张,人迹罕至.加上山坡陡险,脚下道路崎岖,手无攀援之物,脚无落足之方.二人均是一般想法:“那人将酒仙书生囚禁于此,荒无一人,可谓安全的很.偏偏被桃谷六童撞来救去,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.” 在此地施展轻功,与平地奔走却又有不同.对气,手,腰,腿,眼,俱有很高要求.风清扬当日领教过任卧薪的轻功,此刻见他奔行于荆棘杂草之间,不失闲庭漫步的气度,不由心里暗赞,“此人内功外功皆远在我上,真是教人佩服.” 风清扬一路思索,也想不清此次究竟是有人嫁祸栽赃,张廷伍上当受骗,还是前前后后张廷伍一手包办.张廷伍比武那日先隐藏功力,诱自己出手,然后尽全力雷霆一击,再不与自己任何喘息之望,显然是深思熟虑,阴险毒辣的很.如此想来,这绑架酒仙书生之人,倒有一大半可能就是张廷伍.任卧薪心中却又是一番想法.他对此事前后经过虽比风清扬所知为多,但也有诸般细节不明,此刻急于有所发现.二人四下寻找,果见那边一座小农舍,外面围了一圈一人多高的石墙.房屋破烂不堪,显已长无人住.风清扬正举手打门间,任卧薪已越墙而入.风清扬微微一笑,双脚一点,也跟着越过石墙.墙内是房舍的后院,院中一株老树,树下杂物横陈,几根被拉断的藤条赫然混杂其间.“想是这就是用来绑酒仙书生的了.”任卧薪指着藤条道.风清扬点头道,“看它们散落的方位,是被五六之手同时拉断.看来那桃谷六童所言不虚,酒仙书生确是被囚于此,然后被六童救走.” 任卧薪拾起一根递给风清扬道:“风兄看这东西可是中原所产?” 风清扬接了过来,只见这藤条通体透黑,柔轫异常,表面晶莹发亮.沉吟了一会摇头道:“此物质地古怪,倒似是西域之物.只是我也不能肯定……” 任卧薪道,“酒仙书生被绑,现在似乎已成不争之实.这绑架一方或是你们华山派,或是有第三方嫁祸,或者根本是张廷伍本人.风兄想来是认定这张廷伍的可能性最大了?”他年纪虽轻,但思维缜密,虑己度他,都已不让旁人.风清扬道,“任兄所料极是,我想若能抓住张廷伍,此事当可大白于天下.他使的武功是玄阴毒掌.玄阴子此人你可听说过?” 任卧薪摇头道,“你师伯说玄阴子时叫他‘这个老家伙’,由此想来他应当是上一代的高手.张廷伍年纪尚轻,可能是他徒弟或徒孙吧.” 风清扬将一截藤条揣入怀中,点头道,“大概如此.我也从未听过玄阴子之名,想来已经退隐多年吧.” 任卧薪道,“不如去屋里瞧瞧,看能找到什么.” 推开木门,二人只觉一股尘土之气扑面而来.屋子甚小,从左上方的窗中射下一缕阳光,照着满屋子里的蛛网.房中有一张破旧的床,积满了灰尘.床头木桌上有几只石碗,也是落满了灰,并无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.风清扬甚是失望,看来那人将酒仙书生囚于门外树上后就匆匆离去.未曾在此多留片刻.任卧薪忽道,“风兄适才言道,桃古六童日前来此救了酒仙书生.以他们六人之顽皮胡闹,怎么竟然没有来此翻个乱七八糟?” 风清扬也是有些奇怪.忽想起桃谷六童的话,不由莞尔道,“他六人放下酒仙书生后,据言酒仙书生狂奔而去.他们大概是去追人,就没顾上来这里.” 正说话间,忽然听得门外声响,一双脚轻轻落地,显是又有人到了.此屋偏远僻静,本来三五载也未必有人来一遭,现在却一下子热闹起来.风清扬和任卧薪对望一眼,均想,“此人必是和我们一样前来打探酒仙书生的下落.此事传得好快!” 风清扬抢出门去,见树下站了一人,四十多岁年纪,鹰眼钩鼻,目光炯炯,长得甚是骠悍.一身服色却是书生打扮,腰悬长剑,剑鞘扁平,剑柄微弯,依稀竟似是嵩山派用剑.他正盯着地下的断藤细看,此时抬头向风清扬扫来,目光冰冷,风清扬心头不由打了个冷战.来人冷冷问道,“华山风清扬?” 风清扬答道,“我正是风清扬.不知阁下和嵩山派的师兄们怎么称呼?” 来人道,“嵩山左天木.你解开衣衫让我看看你的掌伤.” 那日比武自己受伤昏倒后,赵师兄受那张廷伍纠缠,而在场嵩山唐抚半声不吭,毫不顾念五岳派联理同枝之情,风清扬本就心有不快.此时听此人出口无礼,更是心中大怒.心道,“嵩山陈,李,宋三位师伯我都见过,门下弟子也多有过一面之缘,哪里跑出来个左天木?即便是哪个师伯新收的弟子,也不过和我同辈,依入门先后恐怕还要叫我一声师兄.岂敢一上来就命我解衣?就算是陈师伯亲来,要看伤也须好言相商.凭你左天木一言,就要我给你看?” ------------ 第8章 风清扬近前一看,不禁大惊失色,那人正是娟儿姑娘.一身缟素,跪在一座新坟之前轻轻啜泣.娟儿身材本来纤弱,此刻双肩轻颤,秀发低垂,看上去真象秋风中的一片落叶,大海里的一叶孤舟,彷徨无助,楚楚可怜.娟儿见风清扬走近,无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意,但随即又黯淡下来.她转过身去,垂首擦着眼泪,一言不发.风清扬站在她身后,只能看到她柔弱的背影,许久没有转过来.他与娟儿相识其实只有几天,日前告别时他也只觉得漂萍聚散,人所难免,此刻却忽然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柔情,只觉得说什么也要保护娟儿周全,不要让她受别人半点欺负.过了好一会儿,娟儿转过头来,眼中虽还有一丝泪光,神色却已从容很多.她向风清扬行了一礼,轻声问道,“风大哥伤可大好了?” 风清扬见她上来先问自己伤势,不由心中一宽,心中存了一丝侥幸道,“多谢姑娘,我的伤已经全好了.田老伯呢?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呢?” 娟儿眼圈一红,却没有再掉下泪来.道,“爹爹他…”看着面前新修的墓碑,哽咽着说不下去.这一句话在风清扬听来恰似五雷轰顶.田老汉慈祥和蔼,待人宽厚,怎么会忽然遭遇不测?他也非武林中人,当不是仇家寻仇所致.回想起那几日疗伤喂药之恩,风清扬只觉心中伤痛,有如刀割.忙问道,“娟儿姑娘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 原来自风清扬走后,田老汉和娟儿都甚是挂念.这一日娟儿正在房中绣花,想起风清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,心里正自愁思万千,又记起他所讲的江湖上种种惊险好玩的事,不禁有些神往.忽然门外传来田老汉的笑声,“请问两位何事?” 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,“喂,前两天是有个叫风清扬的在这里么?” 娟儿听到他提起风清扬,心里一动,走到窗前,从窗缝向外望去.只见门口站了两人,一胖一瘦,都是腰悬长剑的武林中人.刚才问话之人是那胖子,一身横肉,长得甚是凶猛.身旁站了个瘦子,倒是文文静静的,只是眼中闪着一丝阴鸷的光茫,让娟儿觉得不知为什么有一丝寒意.田老汉笑道,“对呀,二位可是风少侠的朋友?快请进来说话.” 那二人也不客气,径直走进院中.瘦子开口道,“风清扬在此疗伤,所用伤药可有剩余?” 田老汉一下子警觉起来.当日任卧薪留下伤药时,曾再三说道,此药乃他教不传之秘,千万不可交与旁人之手.有多余剩药,他过些日子会前来取走.此刻眼前之人不问任卧薪,不问风清扬伤势,而上来就直问此药,多半是不怀好意.当下田老汉问道,“请问二位与风少侠是什么关系?”说着不由向风清扬住过的小屋扫了一眼.那二人一听此话,已知这里确有魔教灵药留下.两人对望了一眼,目光中俱含喜色.瘦子道,“你就别管我们是谁了.快将魔药拿出来!” 田老汉道,“留药之人不到,恕老汉不能把药给你们.二位若没有其他的事,不如……” 二人怎么会理睬他.瘦子笑道,“我们哪有其他的事?保证拿上药就走……”说着向小屋大步走去.田老汉急道,“你们难道要硬抢?”一个箭步抢上前去,挡在瘦子身前.瘦子冷笑道,“嘿嘿,凭你也敢挡我?”举右掌向他直劈过去.田老汉不会半点武功,不知此招是虚,见掌劈到眼前来势甚猛,就伸手隔挡.一旁胖子叫道,“范师弟手下留情!”惊叫声中,瘦子的手已半途转向,斜切在田老汉肋下.田老汉双腿一软,慢慢歪倒在地.娟儿惊叫一声‘爹!’,跑出来扶起田老汉时,只觉他全身冰冷,已然气绝.那胖子不知屋中还有人,略带歉疚道,“我师弟出手就是没有分寸.他也不知令尊不会半点武功……”此时那瘦子已从小屋中转出,手里握着剩药,对胖子道,“得手了!师兄还罗嗦什么?快离开这是非之地!”胖子望了娟儿一眼,似再要说些歉疚之语,却没开口,和瘦子一起飞身离去.娟儿慢慢把经过道来,风清扬心中震异,追问道,“你确保田老伯中掌后不是向后摔出,而是慢慢软倒?” 娟儿点头,神色极是肯定. 风清扬心中暗忖,如此一掌毙命的阴毒武功,江湖中少说也有十多种,但多为掌力刚猛,摧肝伤腑一类,中掌后应向后摔出,口吐鲜血.如田老汉这般当场脱力,软倒气寒而亡,听起来倒极似是嵩山派的寒冰掌.难道此事又和嵩山派有关?嵩山派范同,武林中确以心狠手辣著称.娟儿见风清扬沉思不言,问道,“怎么风大哥知道这两个人么?” ------------ 第9章 风清扬隐身石后,将任卧薪和张廷伍对话听得一清二楚.方知此事为魔教一手策划.心中暗想,“幸亏运气好,恰在今天来此一探.不然此刻我已经回山,恐怕正在跟师傅告嵩山派的状呢.魔教此计果然毒辣,但教我听去后就不值一钱.” 正得意间,大魔头东方暗江到场.风清扬功力尚浅,虽竭力抑住呼吸,但仍有一丝极细微的声音传出.东方暗江何等功力,早听了出来,走到风清扬所藏洞口,冷冷道,“洞中所藏大侠,可是华山派的高人么?” 风清扬见他从自己极微弱的呼吸之中辨出武功家数,极是心服.到了此刻他也无法再躲,只好硬着头皮从石洞中钻出.场中站了四人,任卧薪,张廷伍他已见过.另有一少年,十五六岁年纪,明眉皓齿,长得很是俊秀,想来定是东方白.面前一人长须满面,身形宽阔,魁梧的身影洒在地上,一种威势直逼出来.正是令江湖正道闻名变色的魔教东方教主.风清扬拱手行礼道,“华山风清扬,见过东方前辈.”当此大险之刻,他心知急也无用,只能静观其变,暗寻脱身之机.一瞥之下,见东方暗江脸上阴晴不定,远处任卧薪脸上却有一丝忧色.任卧薪自当日救了风清扬之后,几番相遇,又在日前与风清扬联手抗敌,已渐有惺惺相惜之意.觉得风清扬武功计谋虽然皆有不及,但性格中自有一种坦直自信,反较同门多年的东方白更易亲近.看现在情形,东方暗江可能不会轻易放过风清扬,任卧薪不由忧形于色.果然,只听东方暗江道,“原来是风少侠藏在这里,难怪我教张左使和小徒任卧薪都没有听出来.他们刚才说的话,你想必都听在耳中了?” 一旁张廷伍道,“教主,这小子把什么都听进去了,可不能留活口.让我来收拾他!”他武功远在风清扬之上,根本不须东方暗江动手,干掉风清扬就已足够.谁知东方手一摆,止住张廷伍,道,“风少侠,拔你的冷泉.” 在场诸人都没想到他要亲自动手.风清扬这几日反复琢磨张廷伍左天木的掌势,自忖仗着冷泉之锋,对付张左使还有万分之一的胜机.如今东方亲出,自己则是必败无疑.但当此之时,挥剑一拼总胜于束手待毙.风清扬虽知无望,也只好拔剑在手,剑尖微颤护住身前.这一招名唤“八方风雨”,是华山回风剑中纯守之式,虽无伤敌致胜之功,但端凝稳重,将全身护得极是严密.他暗想东方以前辈之身份,若数招之间不能取胜,则自己或许尚有活命之机.当下抱了严守不攻之心,凝神看东方出手.东方暗江左脚斜跨半步,左拳伸二指径向风清扬眼中插来.风清扬不料他一上手就是如此毒招,只好回剑自救,剑刃卷向东方双指.东方早就在等此招,右掌避开剑尖,斜击在剑背之上.剑背无锋,自是伤他不得.一股大力传到,风清扬只觉虎口发热,剑已把持不住.冷泉脱手飞出.东方暗江顺势而上,一掌又向风清扬击来.风清扬一向练剑,此时宝剑脱手,平日武功已剩得不到三成.何况他即便持剑,也是一招即败,此刻无剑,更是不支,只能纵身疾退! 怎知东方身形更快,风驰电掣般已到眼前! 东方暗江聚功于掌,斜劈直下.风清扬心知无望,叹了口气,闭目待死.忽然远处古树后传来一声喊,“东方兄手下留情!”声音苍老雄厚深沉,随声从树后闪出一老者,一身灰色长袍,身材瘦消,面容肃穆.也不见他身体怎样闪动,一瞬间却已飞奔而至.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,东方暗江的一拳已到了风清扬眼前.灰衣老者瞧得真切,圈左掌将东方暗江的一拳当面迎住.二掌相碰,如枯木互击,发出一声黯哑的“砰”声.灰衣人右掌随势抵上,低喝了一声,将东方暗江震得后退三步! 东方暗江这一掌蓄势而发,全力施为,普天下能够挡得此招之人不过三四.此时这灰衣老者却不但一掌挡住,还将东方震退三步,这分功力当真是闻所未闻,骇世惊俗!场中任卧薪,东方白,张左护法等人尽皆动容.东方暗江却似毫不在意,满脸惊讶之中反而有一丝得意之色.他退后三步站稳,呼出胸中浊气,也不再上前邀战,反而仰天长笑.灰衣老者脸色肃穆依旧,隐隐透出沉痛沮丧之意,倒好象他输了这招一般.风清扬死里逃生,此时看清来人之脸,却不由得惊叫起来,“王叔!你是王叔?你没有死?”风清扬在入华山派之前住在一个江南小镇上,他的父母又踪迹不知,一直由村南放牛的王叔照看.十二年前,王叔病去,只剩下他一人自己玩耍,巧遇华山叶清查和赵清雷,才带回华山入了剑宗.可眼前此人却分明正是那自小相伴,后来害天花死去的王叔.那灰衣老者点头苦笑道,“不错,我就是王叔.孩子你一向可好?唉,转眼已经十二年了.你都长得这么大了.” ------------ 第10章 风清扬见王塔一掌袭来,措不及防,欲伸手隔挡已自不及.王塔一掌拍到,劲力微吐,封住了风清扬云门,环跳,天枢,百会诸穴.风清扬只觉全身一软,慢慢坐倒在地.风清扬暗中微一运气,只觉真气上堵天枢,下塞云门,完全无法通达诸穴,非但半分内力也使不出来,即是挪动四肢也很是艰难.他略微惊慌了一下之后即刻宁静,心道,“若不是自小由王叔照看,我今日也不知身在何处.刚才又一掌帮我挡住东方暗江,想来我这条命也是他拣下来的,就再交还给他随他处置吧.只是王叔一向待我极好,这次不知要做什么?” 王塔见风清扬眼中惊慌之色一闪即过,随即变成了疑问和好奇,不由心中暗自高兴.他刚才那一掌击去,风清扬虽不及使招护身,但学武之人,体内自然发出一股真力与他掌力抗衡.二力一撞之下,他已察觉风清扬内力颇弱,真气运行也略生涩,显是平日重修剑而轻修气所致,如此说来此子并非传功之最佳人选.但看见风清扬生死之间一副漫不在乎的眼神,豁达随意,却是年轻一代中难得之人物,不由心中暗道,“功力可练,人品难教.但愿这孩子没教我看错!” 风清扬伏在地上运气调息,暗思脱身之策.王塔一把扶起他笑道,“东方老头逼我散功得手,此刻恐怕正在跟他两个徒弟大吹特吹,说我王塔一身功夫从此无用.哈哈,他可想不到我要将我一身的功夫散到你身上,那么散来散去我这‘天一神功’早晚还是有一天会打到他身上!”边说边笑眯眯的看着风清扬惊讶得张大了嘴,心中说不出的得意.风清扬适才脑中急转,猜想王塔意欲何为,脑海里转了十多种假设,虽也曾想到散功传力此节,但此刻听他说出,还是吓了一大跳.他曾听师傅讲起,武林中传说有一种‘醍醐灌顶’之术,可将全身功力尽数逼入他人之身,让受功之人平添几十年功力.但传功者不但一生苦苦练来之功力瞬间尽失不说,且身心血脉受损,不小心就要大病一场,难以痊愈.此刻听王塔说起,心道,“王叔即便执意散功,我也不能受此种损人利己之事.且他是一时受东方所逼,我今日若执意不允,王叔一时间找不到人传功,过一段或许就把这个念头放下了.” 风清扬打定主意,当下问道,“以内力帮人驱毒疗伤皆是有的,但说到将功力散到他人身上,那不过是传说而以,哪里真有此事?” 王塔笑道,“确是难了一些,非传功者功力凝聚,已达三花聚顶,六神反照之境而不可为.但达此境而愿将功力散去之人,几十年也不会出一个,所以武林中只闻此术,而为之者甚少.今天就要叫你看看王叔的本事!” 风清扬道,“这怎么可以!王叔你若把功力灌到我身上,我也达此境,就再将功力给你灌回去!”其实以王塔四十多年的勤修苦练,武林中罕逢敌手,此刻若是一股脑灌给谁,那真是比任何武林秘笈,仙果奇药都难得的宝贝,不知要羡煞多少武林少年.但风清扬却显然不甚感兴趣,嘴里胡言乱语,眼珠乱转,一心只想脱身之策,不愿受这一笔天外飞来的横财.王塔却似毫无察觉,认认真真道,“孩子,你的内功根基不太好,我尽力而为,你恐怕也只能得我六成功力.再加上真气运行,内力使用的细微处,也是要靠各人自练,我灌不进去的.所以你要想将功力还回我,至少要再练十年.”语气一顿又道,“你师傅地环道人也真是要强,把你们剑术教得如此,却真的忍住一点儿内功也不让你们多练……” 风清扬道,“你认识我师傅?” 王塔道,“你这个小鬼,一心只想东拉西扯的拖延时间.我王塔何人,还怕你这小家伙耍什么宝?正好这个地方不太保准,别教东方老头转回来撞见.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,一路上我也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.你此刻环跳穴当已疏通,可以自己缓步走动了.” 风清扬刚才一番努力,才刚把环跳穴打通,心中暗喜,正欲再拖延时间,却不知怎么已被王塔看了出来,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.其实他自知比起王塔来武功阅历都远远不及,今日要想脱身真是千难万难.但拖得一刻,总是多了一分机会.当下缓缓挪动脚步,随着王塔向林外走去.风清扬表面神色平常,实际暗自竭力调顺胸中气脉,气冲天枢.王塔也不在意,边走边慢慢讲出了他与东方暗江,以及风清扬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.许多年前,王塔和东方暗江是魔教中最杰出的两个青年高手.东方暗江武功极为杂博,每一门功夫都侵垠其间,有很深的造诣.王塔则是不论对付谁都是那一掌天一神掌,反复使用.这两个人各自屡逢奇遇,越练越是厉害,但二人相较,却一直在伯仲之间.正教各大派中,提起这两个人,都是摇头皱眉,很感棘手.魔教前教主姜灭烛,在雁荡山独身约战少林武当两派掌门,是当时惊天动地的一役.役后少林武当两大派掌门尽皆重伤不起,闭门调养,但姜灭烛也从此踪迹全无,生死不知,就象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,成了几十年来武林中的一桩大悬案.姜灭烛失踪后,王塔和东方暗江就当然成了新教主的候选人.两人武功相若,但王塔平日待人以信为本,所以在教中的追随者较东方暗江为多.然东方为人狡诈多计,王塔却又远远不及.虽然时有教众推举王塔继任教主,但他感念前教主器重之恩,当日声言,“一日不找到姜教主失踪的线索,我就一日不能接掌日月神教.”就为了这么一句话,有多少次教主之位他本来已唾手可得,皆一一拱手让出.又数次组人或亲身远赴雁荡,苦斗少林武当,闹得教中实力大损,怨声群起.而东方暗江伺机拉拢争权,无所不为.几年下来,此消彼涨,王塔的实力已经不及东方暗江.终于有一次在魔教谋划攻华山之时,两人当面闹翻.魔教不知从何处得知,那一部世人垂涎的武学奇书【葵花宝典】,被华山岳肃,蔡子峰带上了山.王塔因少年时受过华山剑王之惠,一直对华山派另眼相看,退避三舍.所以其他教派皆与魔教争斗不断,唯华山派得以幸免,实力不损.此次他又是力阻教众攻华山.东方暗江则因葵花宝典乃武林奇宝,窥视以久,极欲得之而后快.俩人互相争执不下,而许多平日追随王塔之人也因贪恋宝典而力主攻山.王塔气而立约,若东方携葵花宝典下了华山,他就退出魔教,永远不见魔教中一人.而东方若不能抢得葵花宝典,也要保证永不与华山派为敌.王塔一口气说至此处,停了一刻,眼望远方浮云,看得入神,似是想起当夜二人针锋相对,互不相让的情景.隔了一刻方摇头叹道,“我原以为这样可以免了日月教与华山的一场血战,谁知东方还是组人攻了华山.一场恶战下来,我教左右护法尽皆死在山上,但东方暗江神通广大,毕竟将那本葵花宝典抢下了山.” ------------ 第11章 【采桑子】“群芳过后西湖好,狼籍残红,飞絮蒙蒙,垂柳阑干尽日风.笙歌散尽游人去,始觉春空.垂下廉栊,双燕归来细雨中.” 此乃前朝诗人欧阳修咏诵西湖的一首名词.欧阳修晚年辞官后住在颖州,受西湖的山光水色熏染,一共写下了十首采桑子歌咏西湖.这首是其中之一,写的是西湖繁华散尽,清幽怡人的一面,端的是生动传神.时值入夜,月上柳梢,清风袭体.月色映在西湖的水中,一起一伏的漾着.湖水碧油油的,映出些蓝色.日间的管弦丝竹,觥筹交错之声早已散尽,只从湖中远处不时隐隐传来几下摇棹的声音,也很快的静寂下来,散入沉沉暮色之中.一只水鸟忽的受惊,扑梭梭掠起一片水痕,展翅飞远.离湖畔南侧不远有一家许氏旅舍.平时托了西湖的名气,日日都是客满.此刻夜深人静,上下两层的客房里都已熄了灯,只大门前两个灯笼依旧燃着,微风中缓缓摇着,放出几许昏暗的光芒.四下里只有些虫鸟之声,游人早已睡了.忽然从远处湖畔长堤走来一人,一身黑衣黑袍,黑巾蒙面,背悬一柄长剑,也以黑布包住,仿佛从沉沉暮色中不知何处躜出来,又随时随地能融回黑夜中一般.只在黑巾上方的双眼中,射出犀利明亮的光芒.来人脚步甚轻,却走得好快,看方向正是朝许氏客栈而来。 一抹云飘过来遮住月亮.四下里仿佛更暗了.转眼间蒙面人已走到客栈门口.抬眼望去,两扇古旧的木门紧闭,深红色的暗漆已渐退落,紫铜的扣门环也已被人握得有些发白.一人高的石墙延伸出去,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.来人四下张望了一回,走到石墙下面,双脚轻轻一点地,冲天直起.半空中身子一转,缓缓落下时,已是在墙内屋角下,端的是如风吹柳叶,落地无声.又是几个起落,悄悄来到二楼南侧第三间客房的窗口.远处隐隐传来更鼓之声,已是三更. 蒙面人俯下身去,用手指蘸些口水,轻轻在窗纸上揉开一个小洞,凝目向房内望去.屋内灯火早熄,只从左侧窗户中透进几丝暗暗的月光.借着月光,依稀能看到房中情形:一张木桌上斜倒着一个空酒葫和两块竹牌,几把椅子散放四处,北墙边一张石床脚上乱摊了几件衣衫杂物.床上端坐一个少年.面方耳长,闭目盘膝,满面素穆.左手轻轻拊胸,右手反掌向外伸出,掌心向上.腹间三吸一吐,正在运功修气.神游物外,完全不知窗外已有客来访.蒙面人不禁心中得意,“任卧薪呀任卧薪.你虽说是少年英雄,名动江湖,人人都要让你三分,但看来也不过是如此.今天遇上了我,一样要栽在我手里.”想到高兴处,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.见屋中任卧薪许久没有动静,蒙面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管,向里面洒了些药粉,又拿出个火石,点燃药粉,沿窗洞伸进去.一股似香非香的轻烟,缓缓飘进了屋里.等了好一刻,屋内依旧静寂无声.蒙面人再从窗口向屋中望去,见任卧薪端坐一如原状,只是右手原来掌心向上,不知从何时已慢慢的垂了下来,摊在膝边.他心中大喜,心道得手了.从外面敲破窗纸,伸手进来打开了窗户,纵身跃入.边走边心喜道,“任卧薪呀任卧薪,你也有今天,可要栽在我手上了.” 待得走近细看任卧薪.忽然任卧薪双眼睁开,眼睛一眨,向他笑了一笑.蒙面人大惊之下向后跃开,呛啷一声,拔剑在手.任卧薪微微一笑,道,“七星,别胡闹了!” 蒙面人噗哧一笑,伸手摘去面上黑布,露出一张清秀绝俗的脸.满面春风,眼角含笑.甩一甩头,一头乌黑的长发洒下来,却不是那柳七星又是谁? 柳七星脸上虽然带笑,却把嘴噘了起来道,“你怎么知道是我?哼!你坏的很,装做中了我的迷药骗我!” 任卧薪笑道,“你用的那点儿迷魂散要是也能把我迷倒,那你卧薪哥哥也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,哪里还能坐在这里等着你来迷?” 柳七星虽也知他所言不虚,只是把嘴噘得更高了.她自从日前结识任卧薪之后,在一起闲谈玩耍,听他讲到江湖中那许许多多的奇闻怪事,不禁心中神往.她虽也曾得明师指点,但不过贪图好玩,胡乱学过些轻功拳脚,最多也不过胡闹收了桃谷六童作小徒.真正江湖上的事,她可说是一无所知.这一回找了一身夜行装,带着迷魂药夜访任卧薪,原本满心欢喜的以为能将任卧薪迷倒,再唤醒后吹牛一番.这才知道她的那几招在江湖中原来根本不算什么.登时满腔兴致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.噘了嘴兴致皆无.任卧薪见柳七星如此,微微一笑,也不在意,又闭目练功.柳七星很是气恼,从怀中又将竹管掏出来,呼呼呼把药粉都吹在任卧薪脸上,赌气道,“看你厉害!看你厉害!” ------------ 第12章 这一日正午,烈日当头. 小路上远远走来二人.左首一个少年,十七八岁年纪,一身旧袍,腰间斜系了条布巾,脸上微带笑容,露出一丝懒迨之意.右边一个少女,年龄稍小,一袭淡绿色的如水衣裙,长得明秀动人.只听那少年道,“七星别胡闹.此次嵩山之行,我还有不少事要办.你跟我在一起,我也没时间陪你玩.” 那少女嘟嘴恼道,“又是你们教内的事!整天鬼鬼祟祟的,怪不得人家要叫你们魔教.” 那少年正是任卧薪,闻言也不生气,只道,“你在我面前总是口没遮拦.哪天要是让我教中他人听到了,可要找你不少麻烦.” 柳七星道,“我才不怕呢!你不是说教中很多人都听你的话么?有你护着我就行了.” 任卧薪笑道,“你骂我日月神教是魔教,我身为教主之徒,不惩戒于你,却反过来帮护,江湖中人知道了,要说我是那个重什么轻什么了.” 二人一路说笑,缓缓走近.忽然从不远处路左侧的树丛后,隐约传来有人说话之声.任卧薪和柳七星对望一眼,彼此眼中都露出顽皮好奇之色.任卧薪打个手势,二人潜身欺近过去.柳七星武功虽然平常,轻功却是一流.跟在任卧薪身后,并不落后半步.二人来至树丛,隐身树后,向说话的声音那边望去.在隔不远处林中有一小片空地,树下站着三人.一人道装服色,手里握了一支长剑.任卧薪识得他是青城派的长青子,当日风清扬与左廷伍在岳阳比武,此人亦曾在场.另外两人一胖一瘦,俱为书生打扮,都是腰悬长剑.他二人的剑鞘扁平,剑柄微弯,看来竟是嵩山派用剑,任卧薪不由心中一动.他日前为救风清扬所中毒掌,曾把教中秘传灵药留在一个姓田的农户家中,却不料被人半路杀出,将药抢去,还害了田老汉的性命.此事他一直在明察暗访,已知是嵩山派门下的两个弟子所为.此刻见场中有两个嵩山弟子,正可以想法打探一下.那道士三十来岁年纪,剑眉上挑,眼角下耷,一脸孤傲之色.单手伸出二指捏个剑诀,从剑柄抹至剑尖,道,“我松风观上下多人,公推我为观内第一.论起剑法之精,连掌门师叔也要让我三分.” 任卧薪偷眼去看柳七星,见她嘴角一撇,一付“你在这里胡吹大气,才没有人会信”的神情,不禁微笑.心道,“松风观长青子,说起来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,师傅说他的一手青城十九剑,在青城派里确是第一,倒也不是信口胡吹.只是他自来狂傲惯了,不知天高地厚.看来果然如此.” 那嵩山派二人中的胖子道,“长青子师兄的剑法,我和范师弟都是一向佩服得很的.只是那福州林远图,名位武林四秀第一人,若没些真本事,也闯不出那么大的名头.兄台还是要小心些才是.” 那姓范的瘦子却道,“杨师兄此言差矣.长青子师兄何等武功,今日来此约战那姓林的小子,自是有了十分的把握.你又何必在此杞人忧天?” 任卧薪和柳七星对望一眼,都是大感惊讶,想不到他三人在此竟是为了约战林远图.松风观长青子,是青城派公推的第一高手,未来掌门人的不二人选.而福州林远图,以武林四秀第一人之身份行走江湖,亦正是如日中天.他二人比武,当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,怎么隐瞒的如此之密,并无任何人知道?任卧薪终日奔波于江湖,尚未曾与林远图有过一面之缘,此下自是大感兴奋.柳七星也早听说林远图在武林四秀中排名尚在任卧薪之上,不禁好奇心大起.长青子微微一笑,道,“范兄过奖.不过今日唤二位前来,在下实还有另一事相询.” 那二人正是嵩山杨心坛和范同.长青子今日唤他二人前来,原说是为了他与林远图一战作个见证.二人一商量,猜想着长青子是要他们暗中作个照应,如若长青子不敌则可从旁施助,使计除掉林远图.但来此之后,见长青子言语之间极是自信,半分不提需要二人相助之事,方觉出他或许另有所图.二人互望一眼,警戒之心大起.杨心坛道,“不知兄台有何事,但讲无妨.” 长青子道,“日前我与杨兄范兄酒楼相会,说的投机,酒后偶尔谈起岳阳楼华山派受挫,魔教任卧薪将风清扬那小子安置在不远一个农户家中疗伤.不知酒楼一别之后,杨兄范兄这些日一切可好?” 杨范二人心中俱想,长青子居心不善,果然是为了此事.范同当即笑道,“师兄和我这几日游山玩水,正准备起程回嵩山去赶五岳大会.不知兄台何出此问?” ------------ 第13章 长青子与杨心坛范同交手,任卧薪在一旁观看,才看了几招,已知杨心坛,范同绝非对手.长青子的剑法,剑走偏锋,剑路陡险,奇招叠出,端是教人防不胜防.任卧薪看了半天,自忖也没有把握能胜得了他.眼见长青子数招之内即可获胜,不由心中暗急,心道说什么也不能教长青子把药抢了过去.暗中找了几块石头握在手中,又对柳七星大打手势.七星冰雪聪明,依计发石相助,果然一击成攻.七星见计得售,心中得意,抿了嘴笑得甚是舒畅.嘴里还在指谪任卧薪,“你的那几块石头,徒具蛮力,全无巧劲,把师傅教的暗器都忘光了?” 长青子站在那里,回思那几枚暗器,手法巧妙,力道强劲也还罢了,难的是将自己的一纵一夹一弹都算得一分不差,料敌机先,实是令人惊怖.眼见面前二人都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,真不知从哪里练来一身功夫? 但他素来狂傲惯了,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来还从没真遇上个对手.今番受挫,心想你不过是精通暗器,又攻了我个措手不及,若论起剑法功力,就算你任卧薪从娘胎里就开使练,也不到二十年,又怎是我青城第一剑的对手?当下冷笑一声,向不远处药包落地处踱去.任卧薪皱了皱眉头,心道,“你长青子说来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,论起辈分还长了我半辈.既然输了一招,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好意思去抢药?”随手从身边解下一只短棍,笑道,“先别急啊.”向长青子背后点去.任卧薪与长青子本无恩怨,自忖武功也在伯仲之间,原不想和长青子打这一架.他知道若要教长青子把解伤药揣到怀中,就非得比武方能抢回来.故而发石相袭,本是为了免掉这一场生死之斗.怎知长青子心胸狭窄,输了一招即恼羞成怒,抢不抢到药倒在其次,面子是无论如何输不得的,所以这一架还是免不掉.长青子此时正是在等他这一招攻来.他虽然心胸狭窄,却死要面子,当下朗声笑道,“看你是晚辈,我就让你三招!”长剑也不出鞘,向后抡去,连磕带打,顺手化解了任卧薪的一招.任卧薪闻言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,心道,“明明是你在这里死皮赖脸的要挣面子,还愣冲什么英雄?”长青子剑法本以奇诡泼锐见长,剑锋凌利,剑刃毒辣,此刻剑不出鞘,威力即不如平日的一半.任卧薪刚才细观长青子剑法,已知他剑法狠辣,内力阴毒,尚在自己之上.他可不是那种愚腐之辈,见隙可乘,自不容让,短棍挥出千番虚影,向长青子全力攻去.长青子一上来托大,剑不出鞘,才挥出一半,忽见任卧薪棍式已变,转打自己下盘,心道此人招式好快!手中来不及变招,当下左腿单立,右腿飞踢.堪堪踢出,只见任卧薪招式又变,棍尾径向他眉间扫来.长青子避无可避,身形疾退.任卧薪如影随形,紧紧跟上,棍尖依旧直点长青子眉心! 长青子当日在岳阳观战,见风清扬受挫于张廷伍,武功实在远不如己,心道这武林四秀徒有虚名,其余三人纵使比风清扬略高,也高明不到哪里去.故而才回来约战林远图,以期武林扬威.其实真论起来,青城派在武林中地位不低,长青子以青城第一剑的身份,原不需要靠以大欺小,打败武林四秀扬名.长青子是亏在辈份不高,又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所以除了少数知情人外,武林中大多只知青城掌门,而不知道他这个剑法第一的二代弟子.长青子此回约战,实是认定了十分的把握.怎知任卧薪武功竟一精至斯,远在风清扬之上.长青子只接了三招,已是险象环生,不由心下大骇.任卧薪一招即出,后招源源不断而来,每一招皆是只使了一半便已换招,防不胜防,长青子全力腾挪,也只能闪躲后退,竟然没有机会把剑拔出来.但长青子武功实有过人之能,一支剑鞘左挡右碰,将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.他年龄长了任卧薪十多年,内力也是略高一筹,运力于剑鞘之端,欲要将任卧薪的短棍震飞.任卧薪怎会上当,在一旁沾花即走,寻隙而攻.二人打得起劲,谁也腾不出手,柳七星就得空去将药包拾在手中,回来观战.她与任卧薪相处多日,见他平日里有时也与人争斗,皆是空手对付,数招便已解决.似这般一上来就用兵器还是头一遭.看他满脸严肃,聚精会神,心知这长青子必是个难缠人物.翻翻滚滚斗了上百招,长青子慢慢挽回颓势.忽的伸左手二指向任卧薪点来.任卧薪方才见他与杨心坛,范同二人相斗时也使过这一招,知道这剑指双用是他的一式绝招,心中一直在暗思破解之道,但此刻见他再次使出竟还是无甚妙法对付,只得退了半步.长青子正是要逼他这么一退,逮着机会,双手一并一分,刷的一声,终于将长剑拔了出来,仰天长笑.他被压着打了半晌,气闷已久.如今精神一爽,心道叫你个小孩子压着打了这么久,真是枉学剑法近三十年.现在长剑在手,若不能几十招内取胜,我长青子还有什么颜面称作青城第一剑? ------------ 第14章 嵩山绝顶,有一片极大的空场,场中一坐平台,于绝顶之颠,独立天心,万峰在下.俯望四处,北可见黄河一线,西可遥望洛阳,直有天下之大尽在眼底之感,极具气势.此台名唤“封禅台”,是古代帝王封禅嵩山之处,也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方才修成.现今闲置不用,却正是本届五岳大会之所.中原五岳剑派,是华山,衡山,泰山,嵩山和恒山五大门派.五派在江湖上各自独立行走,结盟只是取相互照应,联理互助之意.其中以华山派一支独秀,自昔年掌门人林玄子一剑镇住四派数十名高手,夺得五岳盟主之席至今,真是人材辈出,好生兴旺.已把这盟主一席保住了百余年.余下四派之中,恒山派是些女尼,武功讲究棉里藏针,锋芒不露,平日处事也*有此风,甚少与他派争先.衡山和泰山派虽然百年中也出过几个杰出之材,但毕竟势单力孤,比不上华山派人材鼎胜.唯有嵩山派实力较强,一直窥视盟主之席,垂涎已久.但上几届大会比武,却总是差了华山派一截.这一日清晨,旭日方升,风清气爽.封禅台旁已稀稀落落的集了上百人,还不时看见有嵩山弟子领了人上来.所到人中,从行貌服色上看派别很是混杂,各山各派的一时也分不清楚.每届五岳大会,总会有不少江湖各派的人士前来观看,暗地里以自己的武功与五岳剑派印证.这一回嵩山派又着意宣传了一番,所到之人比以往各届都多.此刻时间尚早,众人三五结了群聊天.忽然一人向刚上山的一老二少迎了过去,满脸喜色,嘴里喊道,“这不是高老哥么?十多年不见,该不会把小弟给忘了吧?” 刚走上来的三人,老汉乃是山东华拳门的高成行,身边跟着的少年是他的两个徒弟,哥哥叫李松,弟弟叫李牧.高成行看见来人,赶忙迎了上去道,“董贤弟一向可好.已经十多年了么?想想就象昨天一样,时间可过得真快啊!松儿牧儿,快过来董叔叔磕个头.这就是师傅常跟你们提起的生死之交,河南八仙门的高手,董仲存董叔叔.” 李松李牧二人忙上前磕头.董仲存笑着双手扶起道,“不敢不敢,二位贤侄何以行此大礼?”一扶之下,已觉出二人内力着实不弱,转头向高成行笑道,“好家伙,难怪你十几年里也不肯去我那里坐一坐.原来关在家里调教这么好的徒儿.” 高成行听他夸赞徒儿,心中甚是高兴.哈哈乐道,“不瞒董贤弟,我这辈子没*么大出息,就只指望我这两个徒儿了.松儿牧儿的武功在你这大行家的眼里当然没什么,但人品都还过得去.” 董仲存道,“高老哥说哪里话!以两位贤侄现下的武功,比起你我当年可不知要强多少了.假以时日,必能成为一代高手.咱们初逢时也才象他们这么大吧?那时高老哥虽略胜于我,但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,怎比得上你这两个好徒弟?” 高成行叹道,“这倒也说得是.唉,十年江湖少年老,这话可真是没错.想想那届在泰山举行的五岳大会,宛如昨日,咱们那时都是刚刚出江湖的武林少年,一转眼徒弟都这么大了.” 董仲存道,“五岳大会十年一届,泰山之会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,对别人来说已经过了半辈子,难得你老兄还是念念不忘,日思夜想.哈哈!”意甚调侃* 高成行道,“咳,都过三十年了,董老弟还拿我取笑.”说着瞪了董仲存一眼.董仲存笑道,“老哥这又不是什么坏事,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”见一旁李松李牧二人又不解又好奇的神色,向他二人解释道,“三十年前的泰山大会,你师傅和我首次认识,那时我们都是刚刚进江湖闯荡的小家伙.恒山派的了慧大师当年也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,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.当日了慧大师以绝世之姿,和一十八路绝尘脱俗的恒山剑法,虽然没给恒山派挣回个盟主之席,但不知迷倒了多少武林少年,神魂颠倒?你们的师傅恰好就是其中之一.” 高成行咳了一声,尴尬道,“嗨,还提这些做什么?了慧大师潜心佛门,心如止水.还不是我们年少无知,空自迷恋罢了.” 董仲存叹道,“以了慧之容颜,偏偏阪依佛门,唉!”想起当日泰山之颠,冷风瑟瑟,了慧一袭青衣,一支秀剑,一招不沾半分人间烟火的“青萍渡水”,打败泰山派的铁仙道人之绝世姿容,竟有些出神.高成行不愿在徒弟面前多谈此事,转开话题道,“我还记得当日华山派出战的两个青年高手是剑王和地环道人.那时剑王早已名满天下,地环道人出道较晚,还是首次在天下英雄面前一展所长.果然真是一鸣惊人,四方叹服.” ------------ 第15章 众人喧闹声中,华山派走出一老者,面貌清瞿,双目湛然有神,行止之间大有一份宗主气派。华山二代弟子在他走过身旁时,都微微侧身低头示礼,不敢平视。那老者走到华山派人群之前,眼光往四下里轻轻一扫,场中每个人登时只觉得这一眼正是直冲自己而来,不由心头一震。众人几曾见过这种威势,不自觉的都放低了声音,凝神听他说话。 在场除了少数后辈的少年外,群豪均识得这老者正是当今华山掌门,五岳剑派盟主,武林正教中数一数二的泰山北斗,地环道人。 陈其华一见是地环道人,心中气就不打一处生了出来。 三十年前泰山大会时,陈其华本是嵩山派二代弟子中的杰出人才。武功剑法,在师兄弟中皆是鹤立鸡群,远超侪辈。那可真说得上是风华正茂,前途无量。颇有欲与天下英雄一比高低之感。 而当时华山派的二代弟子中,剑王出师较早,早已是傲视武林,名满江湖。以剑王的内力之强,剑法之精,名声之响,纵是陈其华再自信也不敢直掠其锋。于是在五岳比剑时,嵩山派效古代田忌赛马之策,把武功并不怎么高明的李天厚留给剑王,而把所有希望寄于二代中剑法第一的陈其华。 陈其华的对手,正是江湖中默默无闻的顾地环。 顾地环当时还没有出师,终生未下过华山一步,自是名不见经传。加上他年纪又轻,缺乏江湖经验,说话土里土气,往陈其华旁边这么一站,那可真是天差地远,似乎还不用比就胜负已分。 谁知顾地环虽然名气,经验均远不如陈其华,但将华山七十二路回风剑法可练得着实了得,直是神出鬼没,有如天助。剑法之精,已几乎不让其师兄剑王。陈其华与他交手刚刚数招,已知不敌。心下惊乱之间,只好连连行险使诈,故露破绽,诱顾地环贪攻失招。 怎奈顾地环攻则务求凌厉,守则天衣无缝。不论对手如何腾挪变招,一星剑芒闪烁,始终是稳稳的占住了上风。二人交手至一百招左右,陈其华左封右挡,再也无力苦撑,终于被顾地环以一招“龙行天下”,破了他的大嵩阳剑法,为华山夺得了五岳盟主之席。 经此一役后陈其华大受打击,信心全失,再无了当年“天下英雄,舍我其谁”的气概。而顾地环则是一夜之间声名鹊起,传满江湖。此后扶摇而上,再不稍停。一直坐到了今日五岳盟主之位。 陈其华每想起那一战来,就对顾地环恨心大起。此刻见他走近,恼恨渐增,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,微笑道,“我适才与赵师侄所言,全是为我五岳剑派名声所虑。不知顾师兄以为如何?” 顾地环微微一笑,道,“陈师兄所言不错。我辈一言一行,确实要小心谨慎,无愧于侠义二字方可。不然不但让外派指责,连我五派之内恐怕都有人会抓住不放。追问到底。” 陈其华听他出言相讥,也不以为意,笑道,“如此顾师兄也是赞同我说的了?”心中却暗想,“看这老家伙一付不慌不忙的神色,莫不是他已找到了什么消息?” 果然只听顾地环又道,“这十几天来我华山弟子左查右访,费了不少心思,还算运气不差,恰好找到了个重要人物可以出证。哈哈,陈师兄猜猜是谁?” 陈其华一惊,心里暗道,“谁?可别是酒仙书生!” 还不待开口,顾地环已接道,“不是别人,正是酒仙书生。” 这一来场上群豪登时大哗。酒仙书生的这一桩公案,虽说是无凭无据,但从事发至今也已有些时日。当日赵清雷曾许下一月之期,给此事一个交待。如今时限已近,众人都想到华山派定会有所解释。但谁也没想到顾地环神通广大,竟然真的把正主本人给找来了。 陈其华闻言更是气馁。当日岳阳楼比武,嵩山派有门下弟子唐抚在场(详见第四回)。回来后陈其华曾向唐抚仔细追问前后经过,算定了华山派如果找不到酒仙书生本人,又不能抓住嫁祸栽赃的张廷伍,就绝不能把罪责完全洗脱干净。张廷伍武功高强,人又机警,想来不会被华山派抓到。而后虽传出酒仙书生被六个傻乎乎的小孩救走之事,但想来以天地之大,恰恰被华山派找到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。如此陈其华才会抓住此事大作文章,谁想人算不如天算,到头来还是被华山占了上风。 顾地环向赵清雷打个手势,赵清雷走到台边,把站在前排的一个青年领了上来。这青年头上戴了个压得极低的草帽,自上山后也没和谁交谈过片言碎语,所以场中数千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。此刻走上台来,将草帽摘去,面目有些憔悴,没了往日那飞扬拔扈的神情。但场下有认识他的,却不正是那失踪已久的酒仙书生是谁? ------------ 第16章 左天木与史清风交手不到三招,一旁赵清雷看得清楚,那左天木所使的剑招虽是嵩山剑法,但剑路的法度,内力的运行,都和嵩山弟子大相迳庭。这也还罢了,那一手剑掌相杂的掌法,掌心带黑,掌风含毒,却正是当日张廷伍所使,数招就击败风清扬,且几乎伤得风清扬生死不知的玄阴毒掌! 赵清雷当日见过此掌击伤风清扬的威势,心知即便换做自己也多半不敌。这些天来无时不在苦思破解之法。此刻忽见左天木使出,岂有认不出来之理? 顾地环在一旁沉声喝道,“清雷放肆!对嵩山派的师兄怎可直乎其名?还不快向左师兄谢过?” 赵清雷心中一凛。华山派门规一向极严,不仅同门之间辈份长幼分明,对五岳各派同辈的弟子均以师兄相称。赵清雷自知方才失态,向左天木拱手道,“在下情急之间,言语多有冒昧,望左师兄莫怪。” 左天木点头道,“好说。赵师兄说得不错,我使的正是玄阴神掌!” 场下群豪闻言登时大哗。数十年前玄阴子横行江湖,作恶无数,就是以一手人见人怕的玄阴毒掌,谁都奈何不了他。这套掌法之毒之狠,当真是令白道黑道多少正教邪派人士闻风色变,退避三舍。自玄阴子伏法于少林天禅的千手如来掌下之后,玄阴毒掌已绝迹多年,不想今日又重出江湖。 众人惊异之间,大多数就没有注意听左天木续下去道,“我有个师弟,失散多年一直没有消息。这次岳阳楼比武的事传开之后,我听旁人描述张廷伍的掌法,心中想法也是和赵兄一般,只是他和我师弟的姓名不对。” 赵清雷也知左天木和张廷伍二人武功微异,身形有别,绝不是同一人。听左天木坦言还有个师弟,心下寻思,一时没有开口。一旁顾地环却道,“如此说来,左师侄后来暗访岳阳,也是为了寻找你师弟的下落了?” 左天木点头道,“不错,正是为此。”心中想道,“这老家伙的消息倒灵。原来一切都早有耳闻。嗯,想来是风清扬已回华山禀明了。”当日他暗访岳阳,在城外后山的小屋旁,曾与风清扬和任卧薪交手数招。他却不知那日后风清扬又有奇逢,至今尚未回华山,而以武功论也远非夕日那个只求剑法变化的小子可比了。 陈其华在一旁不耐烦道,“既然天木与岳阳比武一事无关,我看咱们还是继续正题吧。” 顾地环抬手将史清风招至身前,压低声音道,“此人功力深厚,招术亦精,绝对是个棘手人物。只是他言语中时显焦躁,想来耐心不足。你不可与他对峙,当以快剑抢攻,让他摸不着你的路数,烦躁急进之时,方会落出破绽。” 史清风刚才与左天木交手数招,已知对方力大招沉,很不好对付。现在听师傅指点,心有所悟,点头道,“多谢师傅指点,徒儿知道了。” 方要转身回行,顾地环又一把将他拉住,低声道,“清风,到关键的时候,可以使‘夺命连环三仙剑’!” 史清风心中一怔,“夺命连环三仙剑?” 华山剑气两宗相争,已愈百年。每五年一届的同门比武,两宗都是竭心尽力自创新招以致胜。五年前一会,气宗几名高手把紫霞神功练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,攻了剑宗个出奇不意,险些全军大败。之后剑宗的高手们就一直枯思穷智,数名高手苦苦闭关钻研,终于共同创出了一路三式绝杀之剑法,名唤做“夺命连环三仙剑”。 这三式剑法是剑宗弟子为了在下一回同门比武中大显身手的法宝,所以只在剑宗弟子之间互相练剑时试过,不但从来没有在与外人动手时运用,连向气宗同门也从未展示过。 而这三式剑法的威力,已将剑宗的境界发挥到了极致。 史清风听师傅让自己不惜使出此招,心中更是警醒,再不敢有丝毫大意。缓缓走回场中到左天木身前丈许外站定,暗思出手克敌之策。 左天木见史清风握剑站定,右肩微后,取的是后发制人,伺机而攻的姿势。也不多话,长剑斜举,一招“天外飞龙”,向史清风刺来。史清风身子微微向右一侧,竟不挡架,一招“千峰竞秀”直向左天木肋下刺到。二人适才交手数招,史清风一直是取不守不攻之势,这一回忽然剑路大变,弃守抢攻,左天木心中微微一惊,看来剑奇快,堪堪已要刺到身上,只好转剑回碰,连消带打,守住肋下。 史清风见左天木变招,当下也随之而变,指尖轻轻运力,剑身微颤,阳光斜照下闪烁不定。不知指向何方。 ------------ 第17章 华山脚下的村子里,这两天游人忽然多了起来。 街东口有一家小酒店,掌柜姓马。平日店里稀稀落落的坐不了几桌,一个人招呼就已足够。这几天忽见热闹,掌柜转不开来,请了个打杂的小伙计,两个人里里外外还是忙得紧。 这一日时候尚早,酒铺里却已坐了半满。马掌柜才伺候完一桌,在柜台边刚站下来要喘口气,见小伙计端些盘子杯碗走回来,满脸上全是喜色。马掌柜奇道,“小三子,什么事这么乐?”小伙计回道,“掌柜你瞧,坐那边桌角的田公子,今儿已是连着第四天来了吧。每天都是只点上一壶茶,就自己闷坐读书。出手倒真不含糊,一壶茶钱能给的比别人一壶酒钱还多。” 马掌柜向那边望了一眼,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独自坐在屋角桌旁,不过十几岁年纪,明眉皓齿,长得甚是清秀。耳旁只听小伙计兀自嘀咕道,“要说起来,我还真没见过长得象田公子这么俊的。比大姑娘都要好看上几分。” 马掌柜开酒店几十年,阅历丰富,几天来早看出这公子哥样的少年其实是女扮男装,也不向小伙计点破,只是骂道,“就你话多!看第三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,还不快去满上!多收了银子还想偷懒?” 见伙计嘀咕着走开,马掌柜心里寻思,“女扮男装也这般好看,除了小三这种傻小子,怕是没几人能瞒得住。大姑娘一人行走江湖,胆气可是不小啊。” 正说话间,忽然门口一阵喧闹,走进来三个人。为首一个中年汉子,满脸红光,长得很是结实。身旁跟了一个农夫,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。那农夫身材矮小,一旁的小孩却是长手长脚,几乎和那农夫一边高。那汉子一面走一面和农夫说些什么,笑出声来甚是爽朗。那小孩光头赤足,一脸孩气,左看右瞧跟在后面。 酒铺里的几桌客人见他们进来,都纷纷起身招呼道,“王老哥早!快到这里来陪我们喝几盅!”“老王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?”中间最大一桌上的客人显是和来人相熟,早已挪出空座让与三人。那汉子大咧咧地坐下,连声高叫,“马掌柜来酒!” 坐远了的几桌客人纷纷挪座移近,寒喧问候,一时间酒铺里热闹之极。只有坐在下桌的一个白衣少年,田公子,和坐在远处屋角的两个汉子这三桌安坐不动。田公子不知何时已将手上的书放下,端起茶碗漫不经心地向这边看来。眼角中却不觉已蕴了一丝笑意。 待那中年汉子入座饮了两口酒,旁边一个瘦高的老者忙开口道,“王老哥别着急喝酒,先来给我们再讲讲这‘风清扬一剑镇七雄’的故事啊。” 那汉子哈哈笑道,“哪里有一剑镇七雄?我说的是一剑化七,群雄叹服。可不是以一胜七的意思啊。赵老哥就是夹缠不清。” 那瘦老者嘿嘿笑了一笑道,“咳,那有啥区别?反正是他赢就是了。我就喜欢听清扬这孩子出人头地的故事,比自己儿子有出息还乐。他小时候常下山到我屋后来拿果子吃呢。” 那汉子笑道,“难怪我在这一连讲了六天,赵老哥天天都来听。收不来做儿子,招了做女婿也好呀!你那闺女和风清扬可挺般配啊!” 瘦老者叹道,“哎,清扬本事这么大,怎么也得找个武艺高强,名震江湖的女侠才配得上他吧!我那丫头哪里轮得上?” 那汉子笑道,“赵老哥说哪里话!你闺女可是咱这儿公认的一朵花,和风清扬又是从小相熟,我看比什么女侠都强。你老哥赶紧多种点儿果子,风清扬嘴馋,肯定三天两头往你后院儿跑。” 旁边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。瘦老者嘿嘿乐道,“王老哥就会开我的玩笑。”不远处的那田公子也跟着笑得甚是甜畅,颊畔露出两个浅窝。笑着笑着忽然有些出神,手托下颏,竟仿佛有一丝羞涩之意。 那汉子身旁同来的小孩忽然开口道,“王叔赵伯,你们在这里讲五岳比剑的故事都讲好几天了,想不想换点新鲜的?我昨儿个上山,可瞧见风大哥和他那些师兄们真刀真剑比武呢。” 众人一听都静了下来,那汉子道,“你又来胡搅了。华山同门练武,哪能让你这小子看见!”那瘦老者却道,“你听二娃讲呀。他要是瞎编,咱还能听不出来?”旁人也跟道,“二娃子快讲!”二娃子满脸得意之色,慢慢喝了口水,用手在下巴上抹了抹,煞有介事道,“这个嘛可就说来话长了。正所谓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18章 田公子走出酒铺,看四下里风轻日暖,天晴地阔,觉得很是开心。心道,“风大哥如今武功大进,连他那些师兄也不是对手,肯定高兴坏了。我要是见到他,该跟他说些什么?” 这女扮男装的田公子不是别人,正是风清扬在岳阳疗伤时结识的娟儿姑娘。娟儿本是农家之女,于田老汉被害之后,因机缘巧合被南海神尼收在门下。她入门虽晚,但悟性甚高,什么招式都是过目不忘,往往师傅略一比划,她就能演得中规中式,俨如苦练数月一般。 南海神尼是个不世出的前辈高人,三十年前纵横江湖,武功极盛之时,与天下顶尖高手比肩,也是勘勘并驾,不遑多让。娟儿得此明师,又学得用心,在短短时间里已将武功习的颇有火候,除了内力修为不深外,剑招拆解,灵动变化,皆已不在江湖一流剑士之下。 南海神尼见娟儿进境奇快,对她说道,“我南海门的武功重剑意而轻招式。你现下内功未成,阅历不够,如果一味把剑法练下去,只能有害无益。”将她遣入江湖,以一年为期,让她长些阅历,多些见识。 娟儿辞师下山,也不知该去何方。随停随走,数日间竟不知不觉来到华山脚下,这才发觉“我是想来见见风大哥。”但她生性羞涩,也不好意思径直上山,这几日来只在山下徘徊,希望一日风清扬下山正好碰上。在酒馆听人闲聊,才听说风清扬在嵩山五岳大会之事。 娟儿走出酒铺,想着风清扬武功大长,心里正自高兴。忽然想到,“从刚才那二人使的迷药来看,应该是山东黑虎门一派的。坐在下桌的那个少年虽然不动声色,显然也是武林中人。这几日还见了不少其他形形色色之人,怎么大家一下子都跑到华山来了?” 正想着此事,忽见远处迎面走来一个少妇,三十多岁年纪,容貌秀丽,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辫子,一直盘到腰间。肋上斜系两把飞刀,很是精神。娟儿平日里常嫌自己的头发偏细偏软,素来很羡慕这般乌黑的长发,不由的多看了两眼。 那少妇见对面少年向自己看过来,也不甚在意。她走的甚快,转眼已到了娟儿身边。二人就要擦肩而过时,那少妇盯了娟儿一眼,忽然停下道,“原来是位大妹子。你这身装扮可瞒不住咱们武林中的同行呀!” 娟儿不料有此,止步回身,见那少妇脸上不似有恶意,回道,“多谢大姐指点。不知该怎么称呼?” 那少妇道,“我叫何燕,江湖上有朋友送我个外号,叫飞燕双刀。你就叫我何大姐好了。” 娟儿一听飞燕双刀之名,想起师傅曾说过河南有个“除恶庄”,二庄主是个善使飞刀的女子,生性豪爽,爱交朋友,想来就是眼前之人。当下回道,“我叫田娟,是初次行走江湖,一身男装只为了平日省些麻烦,自然瞒不过何大姐。师傅不让我说出她的来历,希望何大姐不要见怪。” 何燕笑道,“没关系。你不瞎编个门派师承来骗我,我已经承情,怎么会见怪?不过你别怪大姐多嘴,象你这样的男装可是管不了什么用。要扮也得扮丑些才行。你们小姑娘家就知道爱美。” 娟儿脸上微微一红。她南海门的易容改装术甚高,真要装到别人看不出也并非难事。只是娟儿爱惜自己容貌,不肯扮得难看,一路上确是给她招了不少麻烦。她见何燕心直口快,又是心肠甚好,暗暗欢喜道,“这个何大姐是个好人。” 交谈数句,何燕问道,“田妹子,你此来也是为了风清扬那小子?” 娟儿吃了一惊,心道,“怎么你也是来找风大哥的?”看何燕虽然年过三十,但姿容秀丽,相貌甚佳,不由想起酒铺中众人所说的“只有女侠才配得上”云云,心中砰砰乱跳,低了头嗫嚅道,“我只是想来看看……” 何燕笑道,“谁不是想来看看呢?其实武林中是不是真有‘葵花宝典’这门武功都没人知道,要说是叫风清扬这小子抢去就更不着边际。我早就跟我师哥说,这一趟肯定白跑,多半是被人骗了。” 娟儿一听才知道会错了意,心里一块石头落地,暗笑自己犯傻。听何燕提到“葵花宝典”,心念一动,想道,“是了,我说怎么这许多江湖豪士一下子都来到华山脚下。原来风大哥武功大进,大家以为那是葵花宝典上的功夫。”向何燕道,“小妹也是听说风……风清扬那小子武功突进,只不知是否就是那‘葵花宝典’。” ------------ 第19章 娟儿听到那本“葵花宝典”一直藏在蒲田少林寺中,心里顿时恍然,道,“原来如此。风大哥,你可知刚才那几人为何找你麻烦?” 风清扬本在奇怪此事,听她这么一问,便也猜到几分,“你是说,他们以为我得了那本宝典?” 娟儿微笑点头,“有葵花宝典沾上身,你以后的麻烦可要大了。” 风清扬漫不在乎道,“麻烦我倒是从来不怕。”心里还是琢磨着娟儿刚才所使的剑法,笑着问道,“不过我要是遇到危险,你会不会用那什么剑法帮我?” 娟儿闻言脸上微微一红,嗔道,“什么‘那什么剑法’?我使的这是南海派秘门绝学,十二路三十六招,名字唤做‘绣衣剑’”。 风清扬一听惊喜道,“怪不得才几天没见,你武功已练得这么好了。原来是拜了南海神尼为师。” 娟儿听他称赞自己武功,抿了嘴喜滋滋的甚是高兴。心下却不免乱想,“也有我一点儿功劳吧?上回分手时你明明夸我天资好学得快,现在不知是不是都忘了。再说从那时到现在,才几天么?” 她这些小女孩家的心思,风清扬自是一无所知,又问道,“我听师傅说起你们南海派的武功,只提到‘南海心经’和‘游云剑法’,没听说这绣衣剑啊?怎么剑路和我们华山剑法如此很近,又相辅相成,倒像是一套双剑合璧的武功?” 娟儿摇头道,“我也觉得好生奇怪,刚才在树后观战时,我就看你使的剑法似曾相识,好象每一招都有些熟悉,又每招都不一样。想不到两种剑法一起会有这么大的威力。师傅教我这剑法时,说是她年轻时与一个好友一同琢磨,合两派之长,自己创出来的剑法。和我们本门所传的游云剑大不相同。” 风清扬嘴里轻轻念道,“绣衣剑,绣衣剑,好奇怪的名字。”心想这剑法既是娟儿师傅与旁人合创,剑法又和华山派路数如此相合,那另外一人多半与华山派甚有渊源,没准还是本派的前辈。忽然间心念一动,问道,“你师傅的名字里,有没有一个‘绣’字?” 娟儿摇摇头,奇怪道,“为什么?” 风清扬道,“只是我瞎猜罢了。”把心中所想讲与娟儿,又噗哧一笑道,“我师伯的名字里有个‘衣’,如果你师傅的名字里有个‘绣’,那搞不好他们年轻时还有过一段情缘呢!” 娟儿本来听得在理,到了这最后一句却呸了一口道,“才不会呢!我师傅怎么会看上你师伯那种糟老头子?” 风清扬笑笑道,“我师伯既不太糟,几十年前恐怕也不太老。” 娟儿自从刚才剑王留下风清扬一人对敌时,心中就认定这老头子胆小怕事,对他气不打一处来。道,“哼,你师伯肯定是你们华山上一代中最没出息的一个。师傅在给我讲述天下英雄时,对你师傅地环道人和你李师叔都十分称许,而这个什么师伯,她连提都没提过半句。” 风清扬笑道,“这不就更有问题了?我师伯剑气双修,武功只会在师傅与师叔之上。当年行走江湖时,是公推的华山第一高手。” 娟儿嘴角一撇道,“剑王?这么多的剑王,剑神,剑圣,也不知是真功夫还是吹牛。”话虽这么说,心中却有些打鼓,想到搞不好这什么剑王和师傅还真有些名堂。不然师傅在谈论武林时,不论是敌是友,人品好坏,武功高低,连除恶庄何燕一类人物都一一提到,怎么会偏偏略下剑王不提? 风清扬见娟儿不信,把剑王昔年所做的大事,略略拣了几件说来。他入门甚晚,这些事多半是从师兄口中听来。但如剑王力敌东方暗江,苦斗魔潭七怪,峨眉山三救王塔等事,皆是武林中相传甚众的经典轶闻。 娟儿越听下去,越不由得不信。尤其是听到剑王力诛魔潭七怪时,记起师傅当日讲起从前魔潭七怪,武功凶恶,行事狠毒,是黑道中极为难惹的角色。后来却被一个青年高手所败,自己问起这青年高手是谁时,师傅却转开话题,另谈他事。 风清扬续下去道,“可等我入门时,师伯已经息剑歇手,闭门不出了。我听师兄说,他当年立下重誓,此生再不与人动手争胜。”说到此处微叹了口气,颇有遗憾之意。 娟儿见他忽然有些沮丧,笑道,“哦,怪不得他现在一见到人就跑得远远的。原来下山带上你只是为了作个挡箭牌。” 风清扬心想事非如此,但也不与她争,转笑道,“这回我有了葵花宝典的恶名在身,可反而要给师伯添麻烦了!” ------------ 第20章 剑王道,“这本葵花宝典,除了蒲田少林寺的苦渡,苦禅大师,还有南海神尼和我以外,天下再无第五个人知道。” 娟儿听到自己师傅也在此四人之列,甚是好奇。风清扬却想起当日王塔所言,心生疑惑,道,“可我听王叔说起从前东方暗江率魔教攻打华山,似乎也是为了一部葵花宝典?” 剑王不料风清扬也知道这段往事,向他望了一眼,颇有惊讶之色。问道,“王塔说起这桩公案时,是怎么对你说的?” 风清扬道,“听王叔说,本派前辈岳肃和蔡子峰两个师叔祖,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本葵花宝典。被魔教得知,东方暗江与十大长老,左右护法等教中高手上咱们华山抢夺。一场血战下来,他们十长老两护法尽皆丧身山上,但还是把宝典给抢走了。” 剑王从桌上端起一碗酒,回想起当日华山之颠,观日楼前,华山与魔教几番惊心动魄的苦斗,自己和东方暗江的生死之搏,种种情景一齐都回到了眼前。一时间把酒碗停在嘴边,止箸不饮。 风清扬见状,不愿打断剑王的思路,隔了一刻方道,“王叔说他少年时受过师伯大恩,当时竭力反对此事,还因此与东方暗江吵翻,退出魔教。” 剑王点点头道,“此事不假。他这个人婆婆妈妈,为了欠我一丁点情,竟然以退教为胁,跟东方打赌,大是欠通。”又问道,“还有呢?他有没有说起魔教把宝典抢走后的事?” 风清扬摇头道,“这倒是没有。他从那之后就退出魔教,与教众不再来往了。不过我记得他说起这葵花宝典出处时,曾提过蒲田少林寺的名字。” 剑王道,“这就是了。”将碗中酒一饮而尽,沉思不语。 娟儿正听得起劲,好像是此事已经天下皆知,只有剑王还以为是个大秘密。见他忽然收口,心中有些着急,想道,“这就是什么了?”只是她生性腼腆,一句话憋在嘴里,没敢问出来。 风清扬可不象她这般拘谨,问道,“怎么?王叔所讲与事实有些出入吗?” 剑王摇头道,“也不能这么说。从王塔眼中,此事前后确是如你所言,只是有些细节他不知罢了。其实我当时也是稀里糊涂,到后来方才知晓的。”说着叹了口气,道,“当日如果我知道那本秘笈不是葵花宝典,又何苦与东方拼死相争?” 风清扬听了这话,“啊?”了一声,惊讶的几乎合不上嘴。 剑王慢慢道,“此事说来话长。也是葵花宝典这门武功太过邪门,见过之人无不心服口服,甘拜下风不提,且多有各派故老前辈如中疯邪,离师弃友,不顾一切的要把它抢到手中。所以每次这本秘笈重现江湖,都会引起武林中的一场血雨腥风。” “最近的一次,是在几十年前被蒲田少林的方丈红叶禅师得到手中。他得的虽然隐秘,但一来追踪此书之人甚多,二来秘笈失踪之前是在福建沿海一带。所以他知道日后早晚会有人怀疑上来。麻烦必然不断。” “他所料果然不差。那以后的几年以至十几年里,也不知有多少人到蒲田少林寺里明争暗诈,旁敲侧击。亏得红叶禅师将得书之事严守如瓶,连最好的朋友也没讲半句,竟然得以保住秘密。但这十几年中,寺内人心徨徨,相互猜忌,也少有一日安宁之时。” 风清扬忍不住插嘴道,“红叶大师此举有些不妥。他既身为少林寺方丈,当以保全少林安危容辱为先。怎么反而躲在寺中,以同寺僧人为挡箭牌?要是他真想练那葵花宝典,不如辞去方丈之职,离开少林,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练。” 娟儿心中也是一般想法,轻轻点了点头。 剑王道,“一个人躲,躲得再好,也经不住几千几万个人找。红叶之前的三个得书之人,都是和你一般想法。但书还没有抱热,头就先被人砍了去。红叶如果离寺躲起,难保不是同样的下场。” 风清扬和娟儿对望了一眼,都是心想,“有这么厉害!” 剑王续道,“但红叶也知如此下去终不能了局。恰逢此时,我岳师叔和蔡师叔不远千里,到了蒲田少林登门拜访。” 风清扬轻轻“呀”了一声,心想岳肃和蔡子峰两位师叔祖在此时上门,多半也是不怀好意。不由得想起当日王塔的话,“华山派从何处得到这本剑谱,没有几个人知道。大概也使了些不太光采的手法…” 剑王看出了他的心思,道,“不错,岳师叔和蔡师叔此刻上门,正是为了这本宝典。华山派与蒲田少林一向交好,此时竟也来搅这趟混水,真是令人好生惭愧。红叶禅师心中恼怒,于是生出一计,假装酒后失言,跟岳师叔和蔡师叔提到了寺里的一部剑诀,说是精深博大,寺中无人能解…” ------------ 第21章 风清扬从娟儿手中接回佛珠仔细一看,果然见其中一石表面微凹,色泽暗白,不似其它石珠一般打磨精细,圆润晶莹。 一旁苦济道,“田姑娘果然细心。这佛珠中其余三十二颗皆为西域灵石所制,只有此枚不同,乃是本寺前辈高僧远赴天竺,亲身携回的六粒舍利子中的一颗。” 风清扬听到舍利子这三个字,顿时素然起敬。相传昔年佛祖释迦摩尼辞世之前,在林中坐化,施出三昧真火,将自身血肉焚尽,只以舍利子传世,乃功德圆满,修成正果之意。后世历代的高僧先觉,有苦修得道,慧悟佛法者,若是福泽机缘所至,死后也能焚化为舍利子。 风清扬虽不在佛门,但也知每一颗均来之极为不易,非多年的苦修钻研不可。看着这粒不太起眼的佛珠,心中乱想,“不知这粒舍利子中,又凝聚了哪一位高僧的佛法妙悟?” 正欢喜赞叹间,忽觉手中微有异样,一声极轻极轻的微响,串在佛珠之间的丝线竟忽然从中断开,斜斜垂了下去。串线一断,佛珠四散而开,纷纷向地下落去。风清扬“哎哟”了一声,左手闪瞬一捞,抄起线头不让剩下的佛珠再掉。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,已有八颗佛珠落到半空。 风清扬也不慌乱,瞧个真切,微微一提气,伸出右手在空中极轻极快的连抓了几下。这一招“神手九抓”,本是在贴身近战时作分筋断骨,点穴错脉之用。风清扬此刻使将出来,当真是奇快无比,迅疾如电,站在一旁的娟儿只觉眼睛一花,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,几颗佛珠已被风清扬尽数揽在手中。 苦济大师武功虽高,看了这一招也不禁大为叹服,心中暗想,“这一招使得如此之快,换了我恐怕也不容易做到,这风清扬却好似是轻而易举,顺手拈来。他近来名声如此之响,想不到竟是半分不虚。” 三人中却只有风清扬脸上微微一热。他这招“神手九抓”并非什么奇招,但若要使得如此之快,非运力于腕间,凝神守一,屏息聚元,一气呵成不可。他内力手法俱佳,前八抓之下本已将八粒佛珠尽握手中。但真气运到酣处,竟然不能自已,八式后虽已无珠可抓,右手还是忍不住又空抓了半招。虽说无伤大雅,但终究是武功不纯之处。不由心中叹道,“当日王叔说道,内力运行的细微之处,我还要十年方能登堂入室,想来当是指此而言。” 他把佛珠一粒粒串了回去,面带歉色道,“晚辈动作粗鲁,损坏了贵寺的宝物,真是好生惭愧。”说着将串好的佛珠递还了过去。 苦济伸手接过,放入怀中道,“这个须怪风少侠不得。此佛珠乃苦禅师兄所持,串线虽是由金铜之丝织成,但在达摩堂烈火中焚烧良久。想来在火中暴灼之下已然大损,只是碰巧断在少侠手中罢了。” 风清扬道,“总还是我不小心之故。” 此时恰有寺内僧人端来茶水。苦济笑道,“这可是老衲招待不周了,这么久竟还没有请二位用茶。”说着从僧人手中接过茶碗,亲手斟茶送至风清扬和娟儿面前。他招待二人本是看了剑王的面子,但刚才见到风清扬那一招武功高的出奇,半分不容轻视,不由对二人另眼相看,格外的客气起来。 风清扬和娟儿见他亲自端来,都是道声不敢,称谢接过。看那杯中之茶,色泽澄澈,清香舒泰,端是不多见的极品。风清扬不由赞声,“好茶!” 苦济道,“此茶源出于铁观音,但数百年来由本寺种植,日久下来,茶性已与舫间所卖略有不同。还请二位品鉴。” 风清扬的师傅地环道人一向精于茶道,他平日耳濡目染,自也学了三分。此刻观茶之色,闻茶之香,鉴叶之形,品茶之味,倒也煞有介事,中规中矩。细细一品,果觉与寻常铁观音微有不同,似乎不若铁观音之郁甘透澈,沁人肺腑,却多了一分平和中正,清远悠长。正合了佛门恬淡之性。 苦济看在眼里,心内暗暗称奇,“这风清扬小小年纪,想不到对茶道竟也有些研究。” 娟儿不懂茶道,见风清扬一本正经的,架式拉得十足,不觉莞尔,“风大哥平日稀里糊涂的,这品茶之相倒还真过的去。” 三人饮茶闲聊不表。眼见门外天色渐暗,古钟也敲过了两回。 又坐了一刻,终于听到门口脚步声响,剑王与苦法二人掀帘而进。风清扬先看师伯,见他脸色阴沉,不喜不怒,瞧不出什么名堂。再向苦法大师望去,慈眉善目,也与先前表情无二。不由心想,“他二人去了这么许久,不知有什么发现?” ------------ 第22章 时过午夜,寒风簌簌而吹,卷起地上的尘土,在空中飞旋不落。月光透过树梢斜洒下来,照在一片乱林之旁。月色皎洁,把四方照得甚是明亮,却有一番凉意渐渐沁了上来。 这里是一片远离村镇的树林,距最近的镇子少说也有几里之遥,地形偏僻,人迹罕至。林子里古树盘枝结杈,参天竖立,长得极为茂盛。林边有一块空场,想来是长年废置之故,已是野草横生,直没至脚腕。 不远处却有一面斜坡向上,大约两人之高。这片乱林与场子都比附近地形偏低,象个巨盆从地面忽然凹下去一般,故有斜坡在此。坡上也是陡缓不平,乱石横陈。 时值深夜,万籁俱寂,只有风声呜呜作响。这平日几无人至的树林旁,此刻却有一个老者悄然而立,望着眼前的野树乱石出神。这老者身著一袭旧袍,腰悬长剑,月光下面色凝重,神情肃穆,正是那江湖中正教素然起敬,邪派闻风色变的武林绝顶高手,剑王。 剑王自从离得塔来,一路找至此处之后,在这里已不知站了多久。他早年未入华山时,在江湖四处闯荡,曾在福建蒲田留过很长的时间。而他练功的地方就是现在眼前的这片树林。一转眼几十年过去,半生飘逝,树木却依稀还似当年之状,剑王站立良久,一丝沧桑之意不觉而生。 那时和剑王在一起的,还有两个行影不离的好朋友,阿秀和二虎,三个人每天聚在这树林边的场子里练功,真算得上是情同手足。剑王是三人中的老大,武功也是最高。二虎是福建本地人,练的是拳脚功夫。阿秀是个长的很秀气的小姑娘,成天缠着剑王要练同样的剑法。 记得有一次,三人说起将来想做的事,剑王不假思索的道,“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高手!”二虎侧头想了想,道,“我只要能拜在红叶禅师门下,学得他五成功夫就心满意足了。” 而阿秀呢,抿了嘴笑看着剑王,摇头不肯说。 还有一次,三人说起大家分开了,二虎说道,“将来遇到了生死忧关之事,咱们就到这片林子相聚。再难的事也能解决!” 四下依然寂静,月光把剑王的影子越拉越长,仿佛天底下只剩了他一个人,和这片野林旁的空地。 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,忽然身后一阵笑声穿林而起,“简兄果然前来,真不愧剑王二字啊。不知别来无恙?”声音尖厉犀锐,在一片死寂之中更觉刺耳。林中几只野鸟扑梭惊起,四散纷飞。 剑王身子微微一颤,目光从远处收回,慢慢转过身来,一个青衫老者从林中缓步踱出。 剑王向来人望去,注视良久,叹口气道,“想不到真的是你。” 那青衫老者笑道,“想不到么?那你此刻恐怕也不会来此吧。简兄料事如神,我的一点小小伎俩,怎么瞒得过你的眼睛。” 剑王哼了一声道,“你害死苦禅,火烧达摩院,欺师叛寺,也算是小伎俩么?” 青衫老者道,“可是到了简兄眼中,还不是一眼看破,径直追到这里?你这些年不动刀剑,眼力之准竟是不让从前。” 剑王一声冷笑道,“你早算准我会怀疑上你,我也知道如果是你,你一定会在此等我。咱们心知肚明,还绕什么圈子。” 青衫老者哈哈大笑道,“不错,想不到简兄还是老脾气。那想来你也清楚我为什么在此等你了?” 剑王面色素穆,右手缓缓从身旁卸下长剑,合鞘握在手中,斜指地面,一字一字道,“以你的武功,敢在这里等着杀我,自然是已练成了那葵花宝典。我几十年未用此剑,今夜可要破戒了。苦渡,想不到咱们朋友一场,会落到如此地步。” 一阵冷风吹过,场中二人相峙而立,一时无言,却没注意到不远山坡上的一个巨石之后,俯身躲了两个人,已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。 那二人正是风清扬和娟儿。他们在塔上看清剑王所走的路径,随后就一路摸索跟来。道路崎岖,他们轻功虽佳,但到此之时也已晚了剑王半个多时辰。好在四下里一片寂静,远远瞧见剑王一人孤立场中,显然是尚未发生什么变故。 风清扬和娟儿不好立即现身,就隐身这巨石之后,静观其变。他们所在之处,地形远较剑王站立之处为高。居高临下,俯望场中,一切都瞧的甚是清楚。反而剑王站在下首,看不到他们藏身之所。 而后那青衫老者从林中现身,与剑王对话,风清扬和娟儿自然都听在耳中。听到剑王这后面一句,二人互望一眼,心中顿时恍然。早些时候他们曾听剑王讲起红叶禅师将葵花宝典传与苦渡之经过,觉得此事诡异奇特,无非是因为苦渡苦禅双双丧身火海,南海神尼云游四方,剑王又未曾下华山一步。如今苦渡既然还活着,许多疑问也就迎刃而解。 ------------ 第23章 “终南山下,活死人墓。神雕侠侣,绝迹江湖!”众人心里默念这十六个字,暗暗猜测话中含意。苦渡在一旁却冷笑道,“什么活死人墓,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!我倒要看看这独孤九剑遇上我的葵花宝典,倒底是谁死谁活!” 剑王今夜来此,原已抱了必死之心。如今见阿秀,风清扬和娟儿先后到来,心知若再胜不了苦渡,自己一命尚不足惜,他们三人和杨姑娘却也都是难逃一劫。念及至此,敌忾之意渐增。 风清扬虽然不信以剑王和南海神尼之能,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敌过他们二人联手,但听他们三位前辈刚才对话,反而是苦渡胸有成竹,稳操胜券。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武功,只是见师伯脸色郑重,知道苦渡多半不是胡吹。当下右手一抖,冷泉剑脱鞘而出,向苦渡拱手道,“晚辈风清扬,斗胆要助我师伯,以多攻少。前辈不要见怪。” 苦渡笑道,“好说好说。我等一下要杀了你,你也别见怪。”笑声未止,身形忽动。风清扬眼前一花,也没看清任何招式身法,只觉一团青影已到了眼前,一缕寒意刺风破入,直逼眉间! 风清扬此刻真力之深厚,几已不输于当世任何高手,身体反应也自然极快。忙乱中完全不及思索,一剑在身前胡乱挥出,斜劈半圈,同时身体向后疾纵。脚尖堪堪离地,只觉手腕一震,呛啷一声,冷泉剑已和苦渡交了一招。 双剑相交,风清扬方才离地而起,却又不见了苦渡身影。待他后落站稳,却见苦渡早已退回原地,长剑回鞘,双手笼在袍中,若无其事般啧啧赞到,“好功夫,不愧是武林四秀。我们葡田少林就没有这般杰出的人才!” 场中剑王和南海神尼虽早听说葵花宝典的武功动作之快,神鬼莫测,但这回第一次见到有人施展,竟是如此快法,还是不由得暗暗心惊。眼见苦渡出招之前毫无半分征兆,身法说动就动,乍止即停,如鬼魅如闪电,简直快得让人瞧不清楚。以这般身法,苦渡无论用多么平庸的剑招掌诀,也立刻变成无坚不摧,中者立毙的绝招。 风清扬死里逃生,惊魂稍定,兀自不知苦渡刚才那一招是什么招式,也不知自己长剑是如何抵住了那疾如雷霆的一击。心中只道,“好快的剑法!” 娟儿更是吓得面色惨白,心里砰砰直跳,心想,“师傅教我剑法,怎么从来没有说过使剑能使得如此之快的。刚才这一剑若是刺向我来,我反应不如风大哥之快,一招就已没命了。”她心里虽然怕得很,但仍握剑在手,走到风清扬身旁低声道,“风大哥,你答应过让我来帮你的。” 剑王虽惧于苦渡剑法之快,但自忖尚可抵挡数招,不至于一招随即落败。心中暗道,“以苦渡这般使法,我晚出一招,我方便多一番危险。”当下不容迟疑,提剑直指苦渡肋下,正是华山派剑法中的一招“千峰竞秀”。身旁南海神尼显然也是一般想法,同时出剑,却是南海派的招式“百鸟朝林”。双剑纵横,齐向苦渡攻到。 风清扬第一次见师伯使剑,见他的招式与师傅所授一般无二,没有多少的繁复变化,也没有多么深厚的内力辅佐,但试想这一剑若是刺向自己,竟一时想不出有好招与之相应。不是防护不严,就是后招无继,平日拆解滥熟的回手招式,仿佛一下都成了不堪一击的滥招。不由心中大奇,“这绝不是剑招的差别,而是师伯使剑的方法。以这般使法,咱们华山三十六路回风剑法岂不是任一招都可以一击而胜?可是师伯这一招‘千峰竞秀’使得和我明明一样,怎么会使出这般境界?” 剑王这一招虽然神奇,南海神尼的一招也不遑多让。剑王的“千峰竞秀”全取攻势,“百鸟朝林”则是攻守兼备,一边把苦渡的退路后招补尽,同时余意未尽,也留了五分剑势回护身前。两剑同时使将出来,当真是攻则防无可防,守则浑然天成,再无一丝破绽。 谁知苦渡不慌不忙,不退反进,身形一闪,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自两剑空隙中转瞬穿过,一剑直指剑王腕间。本来在双剑合击之下,任你是再厉害的高手,也得先退守一招,再伺机反攻。但苦渡的身法实在太快,见到来招才动,竟然还能抢到双剑之前半步! 剑王虽不料苦渡回招如此猖狂,但他即为剑王,剑法上自然不能让人半步。一招才出未满,见苦渡身动,剑意随之一转,已成一招“苍松迎客”,卸去腕间一剑,顺势反打苦渡胸前。南海神尼手中剑也跟着变成一式“绿柳扶风”,双剑合璧,仍是七分攻,三分守,罩住苦渡周身大穴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